七月这场大雨,谷水溢入洛阳宫,深四尺,坏左掖门,毁宫寺十九所;洛水暴涨,漂没六百家。
长安遭的灾要少一些,但长安县、蓝田县、三原县等地方,依旧有损失,唯独万年县一枝独秀,连麦子都没湿多少。
这样的成绩太亮眼了,连吏部考功司郎中都忍不住上门相询。
短打扮的亓官植,袴褶上的泥兀自厚厚一层,半干半稀地附在上面,怕不得有一斤重。
官靴……
无论是皮靴还是麻靴,都不合适在泥地里走动,亓官植穿的是草鞋,裹着一层泥浆,看上去倒像是着了两只泥靴。
天难得放晴,亓官植索性不入二堂,在天井中与郎中攀谈。
按平日来说,这算是失礼了。
可几天连绵暴雨,日头显得弥足珍贵,又让人不在意礼节的小事了。
“今年晴好,但恐天有不测风云,加上有高人提醒一句,故本县冒着风险,催促治下子民及早收割麦子。虽然此举有些冒失,但为了治下小民不饿肚子,就是丢了乌纱帽也值了。”
亓官植说得冠冕堂皇。
虽然有点往自己面上贴金之嫌,但亓官植的作为确实拿得出手了。
从七品上跃居正五品上,要坐稳确实得远超同侪,要不然怎么对得起陛下、吏部的厚爱呢?
考功郎中眼睛一亮。
亓官植的话,略有些唱高调,可配合他这一身辛苦、万年县受灾最少的事实,奏报上去也能树个楷模。
每年的考课,考功司都需要树立那么一两个正面形象,只要亓官植以后不行差踏错,四品还是可以期盼一下的。
当然,也不是说亓官植这么干就没有一点弊端,起码今年的麦子,因为没有完全熟透,是没法留种的,只能明年开春从正仓里放一些粮种出去了。
但这是白璧微瑕。
哪个不开眼的拿这说事的话,估计下边地为官的机会将大增。
别说皇帝的暴脾气,就是宰辅们也能将你怼死。
朝廷现在的最大底线是:少死百姓!
为此,一些地方官稍稍越权什么的,三省都选择性失明。
否则,你以为去年李泰开义仓,就没人想弹劾他?
“是哪位高人,本官可能拜访一二?”
考功郎中笑道。
这话,稍稍有点不妥,从五品上考功郎中,应该在正五品上县令面前自称下官的,称本官有平起平坐的意思。
但是,吏部官员,见官大一级,相互间称呼也不会卡那么死。
“这一位,郎中也不陌生,就是去年新封的文散官将仕郎、敦化坊坊正范铮。”
考功郎中想了想,眸子微缩。
如果是范铮,就不必细说了。
这位,来头很大,治愈皇后、倡议备药,让大唐在时疫面前有充足的准备。
同样,麻烦也不小,据说已经被东宫盯上了,很可能成为太子与魏王两兄弟的角力点。
别说身高八尺,就是身高八丈也不能招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