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起风了，王君用手拍下迎面拂来、镶嵌在秀发间的扬尘，将落在脖颈的面巾上移，遮掩口鼻。

她伸手指向耸立于天穹间的岿然虚影：

“大师说，最近一座赛博城[方丈]，便在那方向两百公里的地方。”

很好辨认的路标，不过200公里，徒步赶路得走多久……

加上多日未进食进水，身体机能濒临极限，张二冷刚燃起的心思瞬间熄灭。

【必须求助远灯大师才行。】

他思索着接下来的打算一边问：

“赛博城不止一座？”

“那是自然。”王君低头，两根手指在外衣夹层口袋摸索，掏出一根金得发白的条状物递过来。

“这东西是支笔，我看你脑子不大好使，一会在废品堆找个仿纸笔记本，随便写点什么，方便记忆。”

张二冷伸手接过，入手非常轻，像塑料做的。

整支笔约有智能手机长短，造型像子弹或手指，一端食指粗细，一端大拇指粗细。

粗略扫一眼，表面没有一条缝隙，浑然天成的模样不像人造物。

【这玩意真能写字？】

张二冷没瞧见笔尖，而且怎么往里加墨或更换笔芯？

他拧了两下，光滑到无法使力，浑身金中带银的光泽，反射出他那因弧度而扭曲的面容。

正打算用其中一端在手心写写看，这时远灯大师从坑底跳回地面。

碳素钢身躯肉眼可见的沉重，灰色砂砾将脚背完全淹没。

“对这个世界，你一定有许多奇怪问题，他会很乐意为你解答。”

王君丢下一句后扭头走开。

【怎么感觉她和大师不太对付？】

张二冷从王君飒爽的背影收回目光，随手将[笔]丢进裤兜。

远灯大师静立着，等待他蹒跚上前，两只暗灰色铁臂双手合十，声若洪钟。

“老施主身具佛根，可喜可贺。”

张二冷前倾的身子一顿，停住，仰头对上远灯眼中亮闪闪的金色“卍”符号。

【第一次和机器人类交流，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多谢大师救命之恩。”

他操控[麒麟臂]伸展一番，除了有些吱嘎作响，其它一切运行正常。

远灯微微欠身，头顶枪管随低头动作自行上翘，避开瞄准张二冷的脑袋。

“这只手臂属于三千年前的古物，贫僧已更换其内部核电池，老施主可放心使用。”

【三千年前！】张二冷心里重重跳了一拍。

“敢问大师，现在距我沉睡前已过去多久？我是否还在地球上？”

远灯的陶瓷五官没有面部表情变化，绽放佛光的眼神中，隐隐透出一丝算力上的较真。

“已有四千年整，我们脚下仍是地球。”

【四千年……我一觉居然睡了四千年？】张二冷愣在原地。

沙坑周围散落各式电子工业垃圾，有的义肢形状怪异，像动物节肢。

远灯朝左右两侧张开手，掌心钢片皮肤向周围收缩，露出直径约乒乓球大小的圆孔。

嗖嗖嗖！

金属纤维绳索接二连三射出，只有耳机线一半粗细。

它们精准延伸至不同地方，如手指般灵活，将每件废品牢牢“抓”住。

远灯双手圆规似的滑向背后，拖动十余件或轻或沉的破烂物件，形似一只未开屏的孔雀。

他每走一步、留下的深深脚印，很快被拖拽物犁出的更大痕迹给覆盖。

在山一样的垃圾堆翻找许久，张二冷毫无所获。

【王君说的仿纸笔记本，不知道长什么样……】

远灯走过来：“老施主寻觅何物，贫僧可帮衬一二。”

张二冷刚表达完述求，只听见“刷拉”一声，一根绳索钻入钢铁、玻璃、塑料交织的缝隙中。

一本被弹孔穿透、方方正正的线装古书，在绳索牵引下呈现在张二冷面前。

几个小篆字体竖列于封面正中——[御风诀3.0（弹孔）解版]。

右下角标注一行小字：仅供学习交流使用。

【御风诀？？？】

张二冷眼神狐疑，手指略颤翻开第一页：

一行行012夹杂单个或多个简体字，组成的绿色三进制中文代码映入眼帘。

这是以荧光粉代替笔墨的书写形式，夜间可当做照明设备。

“基于空气动力学的义体飞行功法，该版本已过时，且破解版有生成病毒之可能……”

远灯大师叨叨絮絮，似乎在向张二冷表达：请勿选择破解版。

“我没有义体，用不到这东西，就拿它当笔记本用。”

张二冷丢下一句，拿起[御风诀]回到里面那间小屋。

每一页背面皆为空白，他摸出[笔]，用较细那端触在页面长长一划。

嗤！

一段优美的线条留在“纸页”上，和背面代码的色彩完全相同。

【啧，还真能写字啊，它是怎么做到的？】

他把“笔尖”置于眼下，恨不得放大倍数来看。

以前读大学时，偶然听到一种只存在理论中的打印机：

通过改变分子结构，使物体表面的吸收谱线发生改变。

好处是可在任何材质上留下印记，且不需要添加墨盒之类的介质。

这种极为浪费能量、本末倒置的设计，没有理由把它从理论变成现实。

物件虽小巧，却莫名勾动张二冷的兴致。

他把[笔]水平翻转180度，用较粗那端划下另一条长线，与已有的绿色线条交叉。

奇怪的是，页面并未留下另一段线条，反而在中间形成大拇指粗的空白。

线条被一分为二。

【这一端难道是“橡皮擦”？】

两段线条旋即被抹去痕迹，这也印证了刚才的猜想。

张二冷难以掩饰内心激动，忽地一窜龙飞凤舞的草书字体突兀显形，以最佳色彩对比度自适应背景。

且随视线移动，始终固定在视域中央。

“检测到灵魂波动吻合，你已成为「试剑者」。”

【灵魂波动？试剑者？什么玩意？】张二冷被眼前突然出现的文字弄得摸不着头脑。

还不待他有所顿悟，第二行字逐个显形：“膺箓受图，得道成仙。”

紧接着第三行：“金光上人炼制。”

【金光上人……炼制……】张二冷不由自主的瞳孔放大。

【这是一柄飞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