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云散,天上挂着半片寡白的月亮,这样的好天气在H市十分罕见。
这寂静的夜,连风都停了下来。H市“观江水岸”小区内,一阵震天响的呼噜声,格外刺耳。
这呼噜声均匀而有节奏,可若是仔细去听,就能发现,这里面夹杂着两个音调,此起彼伏。
始作俑者自不用多说,正是那只雄踞“观江水岸”十多年的五阶异兽,战船多头犬。
此时的双头犬,正大大方方地趴在小区广场正中间,呼呼大睡。
两颗硕大的脑袋,金毛头的呼噜声较为低沉,而哈士奇头则要张扬的多,一声声鼾响清脆而响亮。
熟睡之中,它在做梦。
它和它,金毛和哈士奇,都在做梦。
而且它们的梦境,一模一样。
如果这事被联邦的相关部门,或是总部在新约克的长河基因公司知道,那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它抓走,劈开脑袋好好研究研究。
明明是两个独立的大脑,怎么就会在同一时间做一个相同的梦?
长河基因公司最为人所诟病的,便是其为了科研目的,而采取的种种突破传统道德底线的手段。
比如活人实验、跨种族精卵杂交、兽体移植……
饱受争议的长河基因公司,能发展到如今这个规模,自然是离不开第三议长奥顿·维戈的公开袒护。
但更重要的,还是因为这公司的创始人,神秘的里奥·桑德罗。
这位很少在人前露面的长河基因公司老板,便是基因药片的首席研发者。
关于此人,民间有许多传说,有好有坏。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他的疯狂性格。
为了提升视力,他曾将自己健康的右眼挖出来,换上了一个七阶鹰类异兽的眼珠。这可不是什么流言蜚语,而是公开宣布的事实。
要是他知道战船多头犬的各个脑袋之间,不但思维互通,连梦都是共享的,那一定会异常兴奋,在全世界抓捕实验样本,供他研究。
“观江水岸”小区的这只双头犬,自然不会考虑这么多,只知今晚天气不错,睡得愈发香甜。
它的梦,都是一些零零散散的片段,而且基本都是大灾厄之前,也就是还没变异时候的事。
在那段平和岁月里,它还没有长出第二个脑袋,名字叫球球。
确实,在狗届,这个名字颇为老派,只比“旺财”这一类强上一线。
它的主人家是一个和睦的大家庭,祖孙三代,其乐融融。
而球球的父亲和奶奶,也都曾是这个家庭里的一员。可谓是三朝元老,股肱之臣。
尤其是球球,它出生时,小主人也才七岁,可以说是一同长大的。
后来主人家的生意蒸蒸日上,一家子人在这个“观江水岸”小区买了两套房子,它便也跟着住了过来。
自打搬来这边,球球的住宿饮食条件直线上升,小区门口就有一家宠物会所,每周小主人都会抱着它去洗澡。
所以直到现在,即使已经没有了什么食物来源,三天两头饿肚子,这只身形庞大的双头犬也不愿离开这个小区。
因为这里,承载了它太多美好的回忆。
寻常异兽,都会在变异之后快速忘记之前的事情,对进食的渴望会占领整个大脑。但这只战船多头犬,显然是个异类。
此时它的梦中,是一片蓝天白云,小区中绿草茵茵,鸟语花香。
虽然脖子上拴着跟细绳,但丝毫不影响它欢快的跳跃。
一边跟着小主人遛弯,球球一边不时回头,期待着能见到小葡萄。
小葡萄是一只母狗,一身纯白的毛色,让球球这个“串儿”十分眼馋。
最近它在酝酿一个计划,就等哪天小主人放松了警惕,便挣脱这碍事的缰绳,去找小葡萄玩。
至于怎么玩,还没想好,到时候再说。
梦中的大狗走着走着,忽然觉得脖子一轻,扭头看去,牵着自己的小主人已经不见了。
周围散步遛弯的小区居民们不见了,拉帮结派跳广场舞的大妈们不见了,抱着篮球和她们理论的年轻小伙子也都不见了。
所有的人类,仿佛一瞬间都抛弃了它。
“观江水岸”小区内,原本震天响的呼噜声戛然而止。
趴在地上沉睡的双头犬,两个脑袋同时发出一阵阵呜咽声,好似做了噩梦一般。
梦中,原本生机盎然的小区,变得死气沉沉,一片破败。
忽然,球球看到了小葡萄,它朝思暮想的“女神”。
但现在这个在球球印象中纯洁无瑕的小母狗,却是变了模样。
那一身原本雪白茂密的毛发,被鲜血染透,而且还一块块秃着,像是被人薅的,又像是鬼剃头。
最恐怖的,还是那一口参差不齐的獠牙,从缝里往下淌着恶臭的口水。
梦中的球球,被吓一激灵,转身就跑。
随着它的疯跑,梦境像一个透明泡泡般破碎,场景转换。
它站在一个大大的落地全身镜前,呆愣愣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两个脑袋!为什么我有两个脑袋?
球球在家中试衣镜前连续转了二三十圈,才终于确认,它真的长出了两个脑袋。
这两个新脑袋,和它之前的那个截然不同,但又都有几分相似。
这是梦境,但也确确实实是曾经发生过的事。
与其说双头犬是在做梦,倒不如说它是在回忆。借着梦境,重温那些或温馨、或恐怖的旧日时光。
迷迷糊糊长了两个脑袋的球球,从衣帽间的房门勉强挤出来,忽然僵硬地站在原地。
客厅地板上,躺着一具尸体,也可以说是半具。
死者是这间屋子的房主,小主人的父亲,老主人的儿子,也可以称之为大主人。
大主人的死相极惨,左腿全没了,右边还剩条大腿。两只胳膊倒还都在,但肚子上有个盆大的血窟窿,里面的五脏六腑和骨肉搅成一团。
球球刚长出来的两个脑袋,动作一致,呆愣愣地看了一会,嗓子里不停发出呼噜呼噜的响声。
它忽然想起了什么,拔腿跑向小屋。
小屋里有一张床,女主人仰着躺在上面,血将整个床单都染成了深红色,死相比她的丈夫还要惨。
急迫的球球没有停步,在各个房间疯狂乱窜。
它在找人,找他最喜欢的小主人,可怎么都找不到。
无论是当时刚刚变异的球球,还是如今正在做梦的两头犬,都没有意识到一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