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本由人起,劫本由人灭,起灭自由人,劫本无起灭。这是那位劫仙老祖当年在自家道场的亲笔题字。
伱可放心,陈玉枢虽得了空空道人不少好处,可生死关头,空空道人并不会为他出头。”
言至此处时候,陈象先将话锋淡淡一转,开口道:
“而这道仙箓,便是我作为兄长庆你成丹的第一份贺仪,至于其二……”
陈珩伸手接过陈象先递来的图卷,定目细观,见其上绘有种种山川湖泽,显是一幅地理图。
不过这图卷的天宇乃是浊红颜色,好似赤血染就。
一眼望去甚是狞恶,好似已不在胥都天内,而是宇外世界的景象……
“你所用剑器为阿鼻,这口前古杀剑可谓大名鼎鼎,连我当年也起过收集它的心思,可惜因种种缘由,才未成行。”
陈象先解释一句:
“而你手中舆图乃是昔年洞蟠天境智上人留下的九份凭籍之一。
九份凭籍皆被大法力祭炼过,若持有此物,便意味着有资格去开启传承,争夺境智上人手中的那几份阿鼻剑断块。可惜时过境迁,而今的洞蟠天早已被血魔一脉所据,彻底变作厄土,想在已沦为血海魔窟的洞蟠天寻得传承踪形,绝非易事。
但你若是心中意动,我可以出手来助你。
千年之内,我应当都在太符宫中潜修,你要动手时候,往此传讯一声便是了。”
血魔乃是域外天魔的八部王族之一,实力不俗,还要盖过同为八部王族的大须弥天子魔一筹。
而当年陈象先分明是得了境智上人传承,却迟迟未往洞蟠天取走阿鼻剑。
一来是因与陈玉枢决战之期将至,容不得片刻分身,需将神意维系在巅峰状态。
至于二来。
那却也是同盘踞在洞蟠天的血魔部族实力相关,此辈绝非可以轻易打发……
“大兄的这两份礼,着实太重了,叫在下惶恐。”
陈珩看向手中舆图,旋即又收回视线,向陈象先看去,不禁轻叹一声。
“早在来胥都天前,润子和元吉两人便为此劝过我几回,好像我很是吝惜那份境智上人的传承一般。”
陈象先抬眼笑了一声:
“其实若要说谢,你也不应谢我,而是谢这两位才是。
至于贺礼,我事先所备的也并不止这两份。
但你如今丹成一品,待回返了玉宸,必当青云直上,我就不多献丑了。”
说完,也不等陈珩作何反应,陈象先将掌轻轻一拍。
天中突然罡风荡开,花枝暗香浮动。
一株高有百丈,冠盖若云的灼灼桃树便刺破云气,缓缓探了根枝条下来,伸入玉宫当中。
刹那之间落英缤纷,异香馥郁,满眼都是花枝烂漫,好似叠锦铺绒,堆霞砌玉般。
而缤纷落英倒颇有虹流霞绕之态,一眼望去煞是好瞧。
此时几个花精化生的圆胖童子端着盛满琼浆的玉盏一跃而出,弯腰将其捧过头顶,双手奉到两人跟前。
陈珩在陈象先示意下随手取过一盏,略品了一口,顿觉心神舒畅。
好似暑日饮下一碗寒浆,精神一振,不禁开口赞了一声妙。
“此桃浆是虚皇天的风物,并不算稀奇,我自夸平素时不好什么富贵享乐,唯是这少时旧物,却割舍不能。
听说祖父曾来玉宸同你见过一面,到时候你若去往虚皇天,不妨多留些时日,也好见见虚皇天的地理人情。”
陈象先举盏一笑,爽朗言道:
“如今俗事已毕,我该说的都已说清了。眼前既有好花好月,却不可浪掷光阴了,请罢!”
“大兄,请。”
陈珩洒然一笑,也不推辞,敬了一敬后,便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一时间,倒是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而待得头顶那月轮已又转过一遭,两人畅饮言谈一番,兴尽过后。
当陈珩起身刚欲告辞时,陈象先忽也站来身来,将他唤住。
“贤弟,不知你可听说过‘以枝夺干’故事?”他问。
“此事干系不小……我平素亦有所耳闻。”
陈珩眸光一动,在顿了一顿后,正色应道。
……
……
陈玉枢当年以方术之能将众子嗣的功果与他强自绑扎,为他分化劫数。
而无论陈珩还是先天魔宗处的陈祚、陈婴等,皆概莫例外,同在网罟当中。
不过这门方术虽说诡异阴损,倒也并非完美无缺。
时至今日,也是被八派六宗的几位高人巨头联手推算出了破解之道来。
那便是陈玉枢的血裔子嗣如果同样知晓那门方术的秘要关窍,再修成他们特意为此创出的一门祭仪。
在此前提下,他们若能够斩杀陈玉枢,便可成功颠倒正反,混淆造化,将陈玉枢的一身修为道行吞夺过来,化为己用。
自此扯破束缚,一飞冲天!
如此——
便正是以枝夺干!
不过这设想虽然美妙,但要做成却难度不小。
不说合六宗之运的陈玉枢在胥都天内,已是一号名副其实的大人物了。
他自修道以来,向来横推同境无敌手,端得凶名厉厉!
且那门阴损方术也被陈玉枢看得甚紧。
在被几位高人合力推演出“以枝夺干”的破解之道后,为绝后患的陈玉枢还不惜代价,动用劫仙一脉人情,为那门方术施加了道禁。
如今那方术已经成为陈玉枢的禁脔。
常人便是大运加身,侥幸得了方术全本,但在道禁影响下,也是无法理解其中秘要,只能徒呼奈何……
“陈玉枢因畏惧人劫,才对一众子嗣百般算计,更恨不能将你我食皮寝肉,才能得一个高枕无忧。”
陈象先目视陈珩,微微一笑,他袖袍拂动,对着陈珩伸出一只手来,目光如炬:
“既如此,我等不妨立个赌约,便看看究竟谁才是陈玉枢的人劫!谁又能以枝夺干,率先取了那老狗性命,以告慰亡灵!”
“以枝夺干吗?”
陈珩此时脑中忽而想起陈象先方才所言“生身受度,劫劫长存”一句,不禁神色稍凝。
“以大兄的通天修为,还需同我一个金丹来赌戏吗?”
他将心神一收,笑言道。
“火龙师未成道前曾以牧马渔猎为生,那时候,谁能晓得一介氓隶日后竟会成为道廷的八百大灵官之首,统领都天神将?贤弟又何必玩笑呢。”
陈象先语声慨然,随口言道:“至于赌注,我等这桃树为筹罢!
若是你胜,此树便归你所有,若我胜,你需得替我再寻一颗树种来,在这洞天中凑个一对,如何?”
陈珩闻言大笑一声,他也不犹豫什么,大步便迎上前去。
两人对视一眼,俱看出了彼此眼中的那一丝激昂豪迈之色,便也不多再言什么。
大笑将手抬起,遂三击掌为誓,彻底定下来了此约!
……
……
与此同时。
东弥州,一座偌大的青苍山谷当中。
原本闭目枯坐的威灵道君忽神色一动,站起身来。
他仰头望去,只见头顶罡气层忽震了一震。
浩浩云幕纷乱爆开,旋动似潮,气象森严。
此时亿万道金色雷光正自无边宇宙深处飞掠撞来,弥纶虚空,直有冲动四象,开天地根的可怖威势,叫人咂舌不已,心头畏怖!
“恭喜师兄破劫而还,如今你又闯过合道的一重难关,想来离那天仙道果,也是不远了!”
威灵道君见状脸露喜色,点头道。
亿万雷光在临近胥都天时齐齐一收,化作一缕玄气悄然无息遁穿罡气层,落进谷中,显出通烜道君的身形来。
“不摘仙业,终是不得超脱,也唯有那至上的天仙道果,才方便去求一个真逍遥……
我早年不慎行上歧路,以至悔恨半生,如今重来一世,费了无穷苦修功果,总算是见得些苗头了。”
通烜道君轻叹一声,心下感慨不已,又摆手道:
“不过师弟却言重了,合道九难,我如今仅是又进一步,距证天仙大境,到底还是隔了一些。”
“我辈重修本就不易,师兄当年能以大毅力舍了道果,再来一遭,足见你向道之心勇决难当了,我不能及也……而今日功行又进,却是不可不贺!”
威灵难得笑容满面,显然是因此状而心情大好。
而通烜刚欲答话时,他腰间的龙虎玉如意忽而光华闪动,泛出奇辉阵阵。
他似察得了什么,起指掐诀,轻咦一声。
旋即又伸手招来符愚道君半月前发来的符信,拆开一看后,脸上便也是露出了喜色来。
“看来今日,着实是双喜临门了!”
他将那符信递给威灵,欢喜以手抚须,发出一声哈哈大笑来。
这隆音轰轰震彻长空,在谷中回荡不绝,叫一旁的老猿和周济都是伸手捂住耳朵,不禁后退几步。
“笑这么开心,什么喜事?要去吃席吃个饱了?”
周济同身旁老猿疑惑对视一眼。
而周济毕竟知晓不少内情。
他念头一转,便也隐隐猜得了什么,老脸上微有一丝尴尬颜色,心下无奈道:
“不会是陈珩那小子丹成一品了吧?丹成一品,指定是要收徒了……那这样一来,老周我的身份可怎么瞒啊?
到时候又相见,怕不好再扮高人做派来玩了……”
……
……
半月光阴匆匆而过。
这一日,周行殿处忽有金钟响动,发声大震。
而鸣声响彻天汉,一声盖过一声,刹时惹得群山应和,罡云骤分,祥光破开云表。
“来了,来了!”
早已得了讯息,久候多时的米景世再度一整衣冠,踱步走出洞府,口中喃喃道:
“今日了,便是今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