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习习,自不知何处的幽远吹拂而来,陆明颈后的赤发被吹得纷纷扬起。
红发落下之时,陆明的身后,已经多了一人。
“最近,你闹得有点大啊,连续八个。”
花魁陆明说话的语气很轻柔,却也很冷淡,丝毫没有平日里对人的甜美亲近。
她身后之人如此答道:“嗯,都是些还没成气候的小喽啰,还没来真的,就完事了。”
陆明一声轻哼,又道:“你行事倒是真干脆,说了是暗杀,你倒是杀得全城通缉了。”
“通缉就通缉,反正,我又不是这里的人,而且,我也没错。”
身后之人语气转而轻快,似是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卡嘉历让你来狩猎,你来没多久就弄成这样子,以后怎么办?”
陆明转过身,厉然直视着对方。即使是深夜,眼眸中依然泛着光彩。
那个人淡然道:“还能怎么办?待不下去,就回去了。”
风声之中,夹杂着一阵锐利的细微声响。
陆明的手上,已然多了一柄匕首,刀刃,只距离那个人颈项不过数寸。
“为什么……”陆明的匕首,攥紧得几乎就要将刀柄捏碎,却终究只是距离那男子一寸之间。她此时秀丽的容颜中几已不复见平日的温顺平和,嗔怒尽显。
片刻后,握着匕首的柔荑终而无力颓下。
“为什么,继承者会是你这种人?”连说话的语气,都顿弱了几分。
一时间,只有风声。
夜空之中,屋檐上又只剩下陆明一人。
“这种东西,也不是因为我想继承才去继承的。”风过之处,只能听见幽远处传来这样一句话语。
这一天天气很好,已近黄昏,凉风仍在。
落花馆的大门口前,站着两个不怎么光顾的稀客。
“二师兄,老七他真的在这里吗?”
陆明看着身旁花花绿绿的人流涌动,颇觉不自然,他平日里专心练武,极少出入此等地方,一站在门口,本来能立定如松的他,也变得有些浑身躁动。
与他一道的,是门中二师兄,黄元可,十大弟子中性格最温和的一位,出身官宦之家。
本来武门中人,离此等烟花之地当是无缘的,可是,偏偏这十大弟子中,出了一位最喜欢喝酒逛妓院的七师兄,名字也是十兄弟中最奇特的。
叫莫等闲。一有空闲,便常常趁师父不注意之时,溜到各大酒馆青楼之中。此等行径,若是一般门派中,早已被逐出师门。
可偏生他武学天分极高,家里又是朝廷中有数的大将门,再加上他虽好玩,但品行却是毫无任何可指摘之处。掌门霍燕都,也就不予多追究。
本来师兄弟对于他的失踪习以为常,每天夜里总会回来的,但是自掌门闭关出来以后的这几天,莫等闲开始到第二天早晨,才回到门派,而后,变本加厉,一出去就是两三天。
在前日李成秀登门造访结束后,便又不见了人影,霍燕都恼怒之下,才派陆明与黄元可出来寻找。
陆明本来极少出门,黄元可为人又温和厚道,不善交际,于此等地方自然手足无措,连续找了大半天,才终于打听到,七师弟,就在城东最有名的落花馆之中。
两人站了很久,从黄昏,站到了晚上,任凭中间有多少姑娘招揽,都没有踏进前一步。
“到底要不要进去?”
陆明忍着身上不时冒出的鸡皮疙瘩,向师兄问道。
黄元可同样面色尴尬,眼前大门于他而言实在不下于洪水猛兽,原地踏步了好几下之后,他才毅然做出了决定。
“去!把老七拉出来就走!”
落花馆内,灯红酒绿,各色人等布满了大堂内的各个角落,座无虚席。
其间,不管是豪商,还是文人公子,都规规矩矩地坐着。
明明是青楼,此刻却是很静。
“是老七!”
因为周围很静,陆明与黄元可二人一进门,就发现了目标的所在。
众多坐席的第一排,七师兄莫等闲,正半躺在桌前,小杯斟酌。
正当二人欲出声叫喊之时,被另一种声音打断了。
歌声,正从坐席前的纱帐幕之后,悠悠传来。
两人本来已在喉头的话语,竟莫名地止住了。
帷帐内的妙音婉转悠扬,似流转的无形轻纱,萦绕梁柱与坐席之间,音律间的停歇转继,就似洒落于银盘之上的玉珠,清亮而无杂质。
一曲异国之乐娓娓道来之际,原先本来打算一进门就带走莫等闲走人的陆明二人,竟是停驻了脚步,产生了一种“似乎听听也不错”的想法。
在妙音之下,所有人都静谧不语,这中间哪怕是那些大肚肥肠的豪绅大户,竟也奇迹般的安静了下来,默默倾听。
七师兄莫等闲,也在这一众倾听者之列中。
然而,吟唱至半途之时,曲子虽然未变,但坐席之中,已然发生了变化。
原本入神倾听的来客,不知何时起,也开始离开了座位。
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就只是简单的,起身,离开。甚至,连抱怨的牢骚都没有。
等到坐席上的人陆续离开时,此刻,空荡荡的几十张桌前,就只余七师兄,莫等闲一个。
他此刻的表情,犹然还沉浸在音乐的美妙之中,似乎丝毫未察觉,周围只剩余他一人。
帷帐内,音乐夏然而止。
坐席之外,一旁的陆明二人,也同时回过了神,这时他们才惊觉,眼前原本座无虚席的场面,已经变成只剩莫等闲一人。
“怎么回事?”
陆明惊异于眼前的情景,方才如此大的人流涌动,自己与师兄竟丝毫都未察觉。
如此松懈,这对于习武之人而言是根本不可能会有的事。
“怎么了?怎么不继续唱了,陆明姑娘?”
莫等闲似是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师兄弟二人,意犹未尽地朝帷帐内问道。
帷帐内沉默了片刻,一阵轻柔的声音传出。
“承蒙客人抬爱,不如让小女子点上一二烛火,以助雅兴,再继续唱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