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掩盖着圆月,若隐若现。
关城残破,平川上乱石嶙峋之间躺卧着横七竖八的尸体,旌旗刀枪倒叉在地,就连黄河也被染成了赤红色。
营火的噼啪声响,成了潼关内唯一的声音。
逃回关内的大顺将士,都是默不作声的蜷缩在残垣断壁之中,每个人的脸上写满了疲倦和绝望。
自山海关战败后,他们从京师一路退回到陕西,失败已经成了所有人心中的共识,自然军心涣散。
现在的大顺军,再也不是九个月前势如破竹推翻明朝的那个新朝王师了。
潼关总兵府。
李自成坐北朝南,已被鲜血染成红褐色的佩刀立在脚下,李自敬立在右侧向前一步的位置,对侧相同位置的是两名谋臣。
除此以外,便是大顺军中野战五营的各个将领。
这些将领半数都是淡青色箭衣罩在甲胄外的穿着,是来自李自成直属的中权亲军。
襄阳建政后,大顺军规划了中权亲军、前营、后营、左营、右营五个主力营的建制,其余四营将领的穿着样式都是箭衣罩在盔甲外,与中权亲军只有外罩箭衣颜色不同。
大战败北,众人默不作声,气氛十分压抑。
往常最会摇唇鼓舌的两个谋臣,现在也都装成哑巴。
一名身着白色箭衣,身材魁梧的将领取下笠盔,露出脸上触目惊心的刀伤,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是我不敌清狗,身为先锋,却未能冲破其营垒,甘愿领罪!”
和李自敬预料的一样,刘芳亮第一个站了出来。
李自成立即起身,走下去将刘芳亮扶住:“错不在磁候,多铎的满洲护军甚为强悍,朕亲往也未讨到便宜。”
刘芳亮被扶起后,将笠盔夹在肘腋下,眼眸深处,凌厉的光芒一闪而过,旋即上前。
“今夜月光昏暗,清狗刚胜,必定松懈自满,让我带着老营的兄弟们再冲一次吧!”
李自成却是长叹一声,踱步不安。
“我八万将士关前列阵,尚不能破其壁垒,清军悍勇如此,还是不要让弟兄们白白送了性命。”
李自敬眼眸微动,犹豫不决。
原身虽然有李自成三弟的身份在先,但却毫无战功,根本没有任何威望,更没有嫡系部队支持。
贸然发言,只会招惹众人的讥讽与嘲笑。
但如果现在不说话,让刘芳亮和历史上一样,去清军大营外横冲直撞,那也和等死没区别。
局促半晌,李自敬猛然间转过身。
“我有话要说!”
话音落地,众人的眼神齐刷刷望过来。
李自敬第一次被这么多的人近距离注视,立时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心下不由自主有些紧张。
李自成也看着自己这个亲弟弟,一脸疑惑。
“吾弟有话便说。”
自己的弟弟,李自成还是非常熟悉的。
在他的印象中,自从前些年加入闯营,自己的弟弟就未曾有过什么夺目的表现,也从来没在商定战策时提过建议。
如果不是他多次相救,只怕早就死在官军的手上。
只是他不知道,现在的李自敬,外表看上去没有变化,但骨子里已经不再是他原本的那个三弟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李自敬深呼口气,声音略带颤抖。
“这支清军的统领叫多铎,极为骁勇善战,我觉得他会提前设好伏兵,等着我们上钩,不能蛮冲硬打。”
此话一出,顿时激起千层浪。
大顺军中谁都知道,这李自敬虽然是永昌皇帝的亲三弟,别号小闯王,却根本未曾经历过什么残酷阵战。
对于李自敬的建议,大多数人听到后的第一反应都是四个字——不屑一顾。
“狗屁!”
一名满脸络腮胡子,身着淡青色箭衣,满脸横肉的壮汉冷笑不止。
“这是什么地方,菜市场吗?”
“要听一个没带过兵的娃娃胡言乱语!”
说话的,正是权将军刘宗敏,他是大顺军中当之无愧的第二人,威望只稍在李自成之下。
某种意义上,他甚至能和李自成平起平坐。
刘宗敏的话,得到了绝大多数人认同,虽然没人敢说的这么直白,但也都是不断点头,议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