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部队出现在他们视线中。

这是高干的亲兵，着装与曹营将士略有不同，他们站立四周，拱卫着中间几张草席，草席上面盖着白布。

这是军中为将士送葬的礼节——马革裹尸还！

这里马革裹尸不是说真的用马皮来包裹尸体，战场中还没有那么奢侈、或者有足够时间解剖马皮。而是说军人战死沙场，为国作战，为国捐躯的意志和荣誉。

一般普通士卒，都是草草掩埋，而只有将校级别的军人，才能获得如此殊荣。高干亲兵此时对待曹德等人，无疑已经十分礼重了。

然而！

此时不管它的意义是什么，用马皮也好、草席也罢，结果都是一样的。他们的面前只是几具冷冰冰的尸体，而不是活生生的人。

曹操分明感受到背后的曹嵩，身躯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抓着自己肩膀的手掌，从抚慰逐渐的捏紧，都要掐紧曹操的肉里了。

曹操一声不吭，想要安慰，又害怕因此打断父亲的情绪发泄，会让他积淀在心中，最后抑郁而终。不安慰又害怕自己父亲太过激动，最后承受不住。

哪怕面对青州百万黄巾贼，哪怕面对袁术大军压境，哪怕与渤海袁绍联盟对抗冀州霸主赵王刘羽，哪怕多次九死一生、生死一线，曹操都没有这种犹豫不决过。

可是现在，曹操不知所措了！

“阿瞒，放我下来吧。”

曹嵩捏紧的手掌松开，拍了拍曹操的肩膀后，这才惊醒了曹操。

“父亲......”

曹操小心翼翼的放下曹嵩，扶着他的神色，有些五味杂陈，一时竟不知如何言语了。

曹嵩拍了拍曹操的手掌，旋即推开他，独自的向前一瘸一拐的走去。

周围众人神色各异，心思各异。但却有一个共同点，那都是保持死一般的沉默，不敢发出任何的声响，就这么静静的拱卫在四周。

高干疯狂对着亲兵挥手，让他们赶紧离开。拱卫在尸体旁的亲兵到也有眼色，早就脚底抹油的散开，旋即又静静的看着曹嵩和曹操一前一后走向那几具尸体。

此时天色阴暗，北风呼啸。

鄄城毕竟毗邻黄河边，波涛汹涌的黄河之水，卷起阵阵的风浪，让四周的城池村落感受到阴冷。

环境的变化，会随着人情绪的变化而略显不同。心情愉悦下，这种阴冷会让人觉得凉快。但紧张担忧下，这种气温变化，就是刺骨寒风，让人如坠冰窟。、

曹嵩此时的感觉，就有种寒冬腊月，只是身穿粗布衣裳的那种刺骨冰凉，浑身僵硬的感觉。大脑空白，整个人宛如行尸走肉似得，也不知道怎么走到近前。

明明草席都相差无几，但曹嵩就好像有心灵感应似得，来到一处中间的草席处。

曹操眼尖，发觉这个草席两侧下坠，只有中间部位凸起，很显然是身材矮小，无法撑起草席席面的孩童尸体。不像周围属于成年尸体。

曹操的弟弟曹德，就是一位十多岁的孩童！

此时就算再无知的人都明白，这些草席就是曹德和他护卫的尸体。曹嵩的幼子，曹操的胞弟，就这么成为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

“父亲......”

曹操不知如何安慰，但只听到曹嵩沙哑的嗓音传来：

“阿瞒，揭开来让我看看，不要担心，为父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揭吧，让我看看，看看德儿......”

曹操犹豫片刻，这段时间，绝对是他此生犹豫最多的一次了。可最后，他只是心下叹息一声，弯腰伸手，揭开了属于曹德的草席。

翻开之后，露出了曹德已经有些尸臭的尸体，他身穿下人服饰，脸色发青，胸前有一支羽箭透心凉，鲜血从四周蔓延出来，已经凝固。

看曹德的脸色，他死前并没有经历太多的痛苦，只是眨眼之间，就一箭穿心而死。这倒是不幸中的万幸，解脱也是一种幸福！

曹操正不知如何安慰，此时只听一声“噗哧——”的声音，漫天血雨洒落。

曹嵩明明见惯了大风大浪，明明身居高位、老谋深算。

但此时亲眼看到幼子惨死，回想起小妾惨死后的唯一夙愿，一路而来舟车劳顿、精疲力尽的身体，终于在这种打击下承受不住。

果然，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绝望，就算是见惯大风大雨，也根本承受不住，悲从中来，直接口吐鲜血，晕死过去了。

“父亲！！父亲！！！”

曹操惊醒过来，发觉曹嵩已经吐血晕死过去，他箭射出去，将即将倒地的曹嵩扶住，大吼道：“来人！快召大夫过来！！！”

众将士忙做一团！

但是！

曹嵩最后还是死了！

曹操连杀数名大夫，依旧没有力挽狂澜，将吐血而亡的曹嵩起死回生的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