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南城,是大宋唯一没能降服的北汉疆土。放眼一望,城头上旌旗招展,士兵们杀气腾腾,城中军营整齐有序,仿佛刘继元的出降并未影响到他们。
杨业此刻正在营中,负手伫立于点将台上,分派士兵调整布防。他见台下士兵们纵然早已精疲力竭,却仍站得笔直,眼中俱是视死如归之色,神情间不由露出了欣慰与坚毅。纵然皇帝已经投降,但自己和手下的将士们仍不愿对大宋卑躬屈膝。到了此时,杨业已把恢复故国的最后一丝希望,都押在了这些士兵身上,在他心中,只要自己不倒下、这些士兵们不倒下,北汉便不算彻底倒下。
这时一个小校跑到杨业面前,单膝跪倒,禀报道:“报告将军,宋营遣来一个白面书生,自称是刑州通判云子霄,现奉赵光义之命前来招降杨将军!”
杨业手捋长髯,低头沉思了片刻,正要开口答言之际,折赛花、杨延昭和杨延彬母子三人已进了军营。杨延彬耳尖,离着几丈外就听见了小校的话,嚷道:“他娘的!这个姓云的不过一個区区的通判,也配前来劝降?你告诉他,让他能滚多远就滚多远,要是把老子惹急了,小心老子一鞭打扁他的狗头!”
杨延昭走到近前,也道:“没错,我们杨家世代为北汉尽忠,纵然尽数战死,也绝不向宋人投降!”
折赛花比两人冷静许多,只道:“我儿,此事非同小可,不可逞一时血勇,一切都听凭你们父亲定夺吧。”
杨延彬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站在一边不再吭声。杨延昭却微微点头,目光看向杨业,等待他的决定。杨业这时好像已经盘算妥当,对小校道:“既然这个云子霄敢一人前来,想必也有些本领,你这就把他带入营中,本将军倒想亲眼看看他如何说服于我!”
小校应了一声,急忙朝营外快步走去,士兵们也自觉的分为两队,为云子霄留出一条路来。不多时,小校便引着云子霄,再次返回点将台。
云子霄面色平静似水,对在场众人全然不惧,不疾不徐的走到点将台前,朝上面深施一礼,道:“在下刑州通判云子霄,见过杨老将军!”
杨业闻言低头望去,见云子霄相貌非凡,通体的冷峻与飘逸更是将其深深吸引。杨业看了半晌,才道:“云通判,你我各为其主,不必如此多礼。”
云子霄依言直起身躯,继续道:“老将军,在下本是江湖中人,却也久闻老将军大名。如今北汉皇帝刘继元,已经开城投降,想必像您这样的名将,更该懂得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吧?”
杨业摇头,微微叹息,“云通判,你所言虽然在理,但若是哪日你主赵光义被迫出降,伱会毫不犹豫的随他投降吗?你记住,名将之所以成名,不仅是因为他们武艺超群、作战勇敢,更在于他们有颗忠君爱国,至死不渝的勇气与决心!”
云子霄一笑,“老将军,您此言差矣!您这番话,看似对北汉忠心耿耿,实则不过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名誉罢了!您若真为故主考虑,就该随他一道降宋,因为只有这样,您才能继续为故主效力,时刻保护他的周全。若您继续抵抗下去,只会徒增官家对刘继元的猜忌,甚至因为老将军一人,而使得官家不得不处死他。如果刘继元真的因为老将军而死,难道老将军还会像现在这般理直气壮吗?”
他一番话讲完,在场众人全都陷入了沉思。起初他们心中认定,要忠于故主、忠于故国就该继续奋战下去,但现在众人才意识到,自己所谓的忠诚,或许带给故主的不是欣慰与希望,反而是猜忌甚至杀戮,这样的结果对于真正忠诚的将士们,是绝不愿见到的。
杨业原本抱着必死的决心守城,但这颗必死之心,却在瞬间土崩瓦解,“云通判,你这些话句句金石良言,让老夫茅塞顿开。看来老夫活了这么久,还不如你这个年轻人把世事看得通透,若非你今日冒险前来,老夫险些酿成大错!只是老夫降后,有何颜面去见故主?”
云子霄从怀中取出刘继元的血书,当众打开道:“杨将军,你不必有此顾虑,北汉皇帝刘继元写下的血书在此,他书中再三劝告您归顺大宋,若诸位执意抵抗才是扫了他的颜面。”
杨业接过血书,仔细看去,见上面果真是刘继元的笔迹,这才安心的点了点头。随后他朝皇宫的方向跪倒,用力的磕了三个响头,涕泪横流的道:“官家,杨业对您忠心耿耿,既然连您都劝末将归宋,那末将也只好遵旨了!”
血红的夕阳映红了天际,也映红了古老的晋阳城,以及杨业苍白的发丝。他缓缓站起身,传令道:“将士们,我们人人都是忠君爱国的大好男儿,如今国虽亡,但君还在。故主写下血书劝我们降宋,我们又怎能抗旨不遵……”
杨延彬不待杨业把话说完,忙喊道:“父亲,您不要听这小子妖言惑众,他不过是想骗我们为宋人效力,您可千万别上当呀!”他说罢从背后拔出双鞭,对云子霄怒目而视。
云子霄毫不畏惧,对杨延彬道:“杨将军,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你主已经出降。你若现在杀了我,恐怕只会留下一世骂名吧?”
杨延彬冷哼一声,“管它什么骂名、美名!老子只知道,谁的拳头硬,谁就说了算!你今日若能接下老子十鞭,老子就随你归顺宋国,否则你那些骗人的鬼话还是都留到阎罗殿去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