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被柳大娘一脚踢开,只见半弯着腰的柳大娘站在门前,左右手里各拎着一把菜刀。
孤儿寡母要想不被人欺负,儿子硬气不起来,硬气自然是老娘。
“娘!”
柳韦民喊了一声,跑到老娘身边。
从老娘手里拿过另一把菜刀,眼珠子顷刻间就红了。
“连二狗!我的地不卖!”
“你喊老子什么!”
“连二狗!你父当年被抓去充军,我父亲还曾接济过你,对你有恩呢!你个小人今日要恩将仇报?”
私下喊连二狗是一回事,当着面喊,可就是打脸了。
王连盛似笑非笑,阴恻恻望着拎着菜刀的娘俩。
“哈哈哈哈哈!给过我几个大饼而已,也算是恩?真是出门没看黄历!最近怕是出来走动的少,来个人就敢跟我叫板。柳大娘你一把年纪,凶巴巴拎着个菜刀,莫非是想砍死我王连盛不成?”
“王管事,地就是我娘俩的命,你要我们的命,我们只好拼命。”
柳大娘一只手死死攥着菜刀,一只手还不忘拦着儿子。
自己儿子虽然没什么出息,但终归是自己儿子,又是个年轻人。
别的事他或许能忍,若是老娘被欺负他还能忍,那自己怕是养错了人罢。
“娘!你赶紧进屋去!这事我来处理!”
“儿呀!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能独活吗?”
“娘!”
事已至此,柳韦民也不再多言。
不敢打匪并非怕死,虽无甚出息,但我死了就没人给娘尽孝,因而死不得。
柳韦民死死握着菜刀,跟老娘并肩而立,宁死不肯妥协。
壮丁们平日里欺负人的事没少干,一个老妇一个瘦弱的男人,他们自然是不怕的。
一个个从马背侧面的袋子里,摸出五指粗细、半臂长的棍子。
只待王管事发话,就要上去收拾他们。
王连盛不屑的望着娘俩,心说你们又不是顾长念,我怕你们翻了天不成?
“把菜刀给我卸了,老的拖进屋子,绑在床上。小的拖到草地里打一顿,打到肯签为止。”
“给我小心着点,别弄出人命。”
壮丁应了一声,把着棍子就围了过去。
娘俩虽有菜刀,可只拿来切过菜,哪里有丝毫章法可言。
人数不占优,体格也不比王员外卷养的好狗。
胡乱挥舞着菜刀,阻拦了一行人不到几息功夫。
飞来的棍子打在手腕处,一前一后叮当两声,菜刀便被打掉。
见菜刀落地,几个壮丁顿时围了过去。
一个壮丁拎着老太太往里屋走,另外几个先是给了柳韦民几棍,打的他缩在一起,然后一左一右架着他就往草地走。
从始至终,王连盛只是拎着灯笼,冷冷观望着。
打一顿怕什么的,只要不闹出人命,屁事没有!
本以为尘埃落定,待两人吃些苦头,柳韦民一松口,这事自然就成了。
却忽然听见里屋传来大动静,继而是壮丁一声怒吼。
“你个老东西!想拿剪刀刺死老子?老子先取你的命!”
听到这话,王连盛脸色大变,边往里冲边大喊。
“住手!蠢东西!”
然而,一切都晚了。
半暗半明的屋子里,一个高大的人影,拎着瘦小的柳大娘,狠狠撞在了墙壁上。
血液,顷刻间涌动出来。
血腥味,弥漫着整间屋子。
望着地上一动不动的柳大娘,王连盛吓得不敢说话,走过去俯身探了探鼻息。
人,
死了。
“你个蠢货!说了别弄出人命!”
“我......”
壮丁一时语塞,捂着腰间流血的伤口。
“我没想弄死她,是她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把剪刀刺了我。”
王连盛站起身来,狠狠咬着牙。
他娘的!
你们就不能老实点?
非得逼我动粗,弄成现在这样,大家都没法安生!
脑子飞速旋转,正思衬着法子,该怎么脱身。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阴冷至极的声音。
“连二狗,柳大娘呢?”
“死了!这蠢东西一点脑子都没有!说了别弄出人命,他当老子的话是耳......”
话说到一半,王连盛感觉声音十分耳熟。
转身,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同恶鬼般压在自己身前。
斗大的眼珠子,渗着骇人怒火。
千赶万赶,还是来迟了一步。
顾长念右手握着刀,左手用布绑着几根木条作防护。
凝望着躺在墙边,那一动不动的人影,幽深的阴暗世界里,仿佛能听见柳大娘温柔的声音。
“念儿、元儿,你们莫怕!若是饿了,来柳大娘这里吃饭。若是冷了,柳大娘给你们织衣。只要柳大娘在一天,就不会饿着冷着你们。”
天边,晨光曦曦点点,驱散了些许黑暗。
可这漫漫长夜,似乎永远不曾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