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辛莫说道:“方才君子所言极是,鲁君历代放纵淫逸,季氏世代勤劳勤勉,国君太过依赖三桓,国人就忘了国君。”
“可是鲁侯毕竟是国君,身为臣子,不想着匡正国君的错误,却将国君赶出国家,这不是太过分了吗?”就在这时,董安于开口了。
赵鞅叹了一口气,说道:“的确如此,季平子所为,确实过分。”
辛莫继续说道:“季平子所行之事,固然违背君臣之道,可是正如方才中军佐所言,为何鲁国无人反对呢?难道真的是因为季氏权力太大了吗?我不认为是这样。”
“哦?那是为何?”
“我听闻,社稷没有固定的祭祀之人,君臣没有固定的位置,山谷可以变为丘陵,堤岸变为河谷,没有什么是一尘不变的。国君要慎重对待名与器,不可随便给人啊!”
名与器,就是国家政权的代指,鲁君过于以来三桓,将国家政权托付给了三桓,是造成如今局面的直接原因。
辛莫并未停顿,而是接着说道:
“商末之时,周为小邦。而后宗周灭掉殷商,为何也?只因文王得诸夏民心也!国君不爱国之民,国民又如何记得国君呢?
“齐公与贤臣晏婴交谈时,晏颖说齐国将被田氏取代,原因无他,田氏爱民,轻徭薄赋,故而田氏在齐国颇得民心。
“鲁国季氏虽然跋扈,八佾舞于庭,可是他们私邑中的国人,却能得到善待。
“所以我认为,鲁国国人不需要鲁侯,自然不会有人批评季平子的所为了。也只有孔丘这般拘古不化之人,站出来指责季平子,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好!”
听到辛莫说完,赵鞅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辛莫所说,正是他心中所想。
赵鞅乃是六卿之一,而且正值壮年。
不出意外的话,他将在范鞅、智跞之后出任正卿的位置。
那个时候,他和晋侯的矛盾也将达到最大。
或许赵鞅从未想过代替晋侯,可是他不敢保证赵氏如果继续壮大下去,他的子孙之中,有没有这样的人物出现。
辛莫所说的,正是他一直想听到的话。
治国,说白了还是治理人民。
如果像姬稠那般丢失民心,就是给他君主的位置,他也如同摆设一般。
季氏正是明白这一点,所以可以大胆地将姬稠从鲁国赶出去。
还有一点,也让赵鞅十分高兴。
那就是辛莫最后用孔夫子做了反例,认为孔夫子是一个拘泥不化之人。
想到不久前自己因为铸刑鼎的事情,被孔丘批判,赵鞅心中就无比憋屈。
辛莫最后一句,让赵鞅感到十分好受。
“说起孔丘啊,之前我铸刑鼎,他还和各个诸侯国的大夫们说我们败坏礼法,还说什么‘晋其亡乎,失其度矣!’。”赵鞅苦笑:“我有时候想,我这件事是否做错了。我本想反驳,可是又不知该如何向他们说明。”
辛莫道:“晋国之前,孔丘称为‘古之遗爱’的郑国正卿子产,也做了这件事。同样遭到了职责。”
“是啊,就因为子产做了这件事,我们晋国大夫羊舌肸还书信一封,好好劝解了一番子产。”赵鞅对这件事也很熟悉。
“那中军佐大人应该知道,子产大夫是如何回复的?”辛莫反问。
赵鞅道:“当然知道,子产回信‘若吾子之言,侨不才,不能及子孙,吾以救世也。’”
“子产认为他已经到了非做这件事不可的地步了,他没有和羊舌氏争辩,也没有过多的解释。子产认为这件事对郑国好,他就做了。从来不去想别人如何评价他。而您可以看一看,子产铸刑鼎后,郑国如何?”
赵鞅沉默一会,豁然开朗。
“郑国经子产之治,商贾如同潮水般涌入郑国首都,国民富裕,鲜少再见争端,故而子产被称为贤相。”赵鞅道:“我既然效仿子产,又何必在乎他人的看法,只要晋国强盛,我背负一点骂名又何妨?”
“中军佐所言极是,我认为铸刑鼎之功绩。或许唯有十年,甚至百年之后,诸夏各国方能明白。”
“哦?辛君这样认为?”赵鞅显得十分惊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