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打感情牌的,也有压不住火气的:
“智者审时度势!圣贤书里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是叫你去做官啊,又不是要你去坐大牢!”
现在要方孝孺起草即位诏书的谕令还没来,众人主要还是要求方孝孺接受燕王的封官。
倒不是他们想贪图什么好处,而是在这个封建年代,你不接受皇帝的封官本身就是一种忤逆。
这是要遭皇帝记恨的呀,而且这个时代还有个搞株连的坏习惯。
族老们或苦口婆心或端着架子训斥,方孝孺的两个兄弟还有一帮中年表兄弟虽然话不多,但态度是非常明显的。
方孝孺是方家的灵魂,方家所有在官场的人都受益于他的余荫,方孝孺恶了皇帝,他们还能落个什么好?
官场从来都是个看风向标的地方,得意了千人捧失意万人踩,到时候就算想辞官回家也是奢侈。
不是每个方家人都敢和皇帝硬缸,他们也不是不懂方孝孺坚守的大义,而是在自己的权势、地位和自己的家小遭遇威胁的时候选择妥协。
忙碌的人间,每天都有人做出自己的选择,选择信念的人不一定伟大,选择自私的不见得就无耻。
就像二伯方孝孺在后世受到的评论,胡适说他是为主张、为信仰,为他的思想而杀身成仁的一个人。
也有蔡东藩说他只是一介腐儒,为建文出的主意没一个实用没一个成功,他应该对建文的失败负责。
思想斗士也好腐儒也好,现在保养的不错,一身儒衫的方孝孺就坐在众人对面。
没有发怒也没有辩解,眼睛里带着一种怪异的神色看向方家的男人们。
这种怪异叫做嘲讽。
孔子在2500年前就说出“有杀身以成仁,毋求生以害仁”,教育儒生们不要为了求生存放弃理想。
而方家算的上儒生满门。
所以眼前的一切,在他眼中可能和一场猴戏一样滑稽。
从他脸上浮现出这种表情的那一刻开始,方愈就不再关注这里发生的事了。
因为胜负已分。
方愈站在门口,眼里看见的是祠堂外的女人和仆人们,他们没有资格进入祠堂,只能聚在门外等消息。
那里有方愈的几个堂妹在低声细语,在后世她们都是初中生的年纪;那里有方家大娘二娘,脚下一个四五岁的小丫头跑的很欢快。
还有从老家台州府跟随过来的胖厨娘,一边听着里头的声响也没忘记提过一把毛豆,麻利的剥壳。
呃,还有一个很胖的胖子拿着一根竹竿往树上戳,他是二伯方孝儒的儿子,小时候生病病坏了脑子,人称方大傻。
方愈猜测他应该是感染了脑膜炎或是别的,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按照原本的历史,眼前的这些人—
全都会死。
方家人对线方孝孺以失败告终,方愈心中却再没有一丝焦虑。
方愈已经确定二伯方孝孺的想法是不可动摇的,任何人任何形式的劝说在他眼里都是个屁。
他也肯定打定了主意要在登极大典那天,在万众瞩目之下痛骂朱棣。
然后自己青史留名,方家十族陪葬。
可笑自己之前居然还想和这样的人“讲道理”,族老们骂他不孝顺算什么,他连全家死光都不怕!这哪是什么大儒,分明就是个琉氓。
还是现在大明朝最有文化的琉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