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雨村思及北上,便与众人说了。
张德一家四口,本是被卖到此处的外地人,又是家生奴仆,前主家破,已无家可归。雨村问过,一家均与雨村北上。
李响不用说,早视自己为雨村心腹,自然主到哪,仆到哪。
晴雯现在仅有的亲人就在京中,早就想着去看一看表哥,自然心中欢喜。
大家便分头整理,准备车马、衣食、盘缠等一应事物,收拾细软,一时忙个不停。
这期间,晴雯还抽空拉着雨村去寒山寺还了愿。按晴雯的话儿,要不是她诚心许愿,得菩萨垂悲,公子怎会夺得这个诗魁。
雨村无语,只一并跟去。唯怕再遇那个癞头和尚。自雨村穿越以来,真正怕的东西不多,只这癞头和尚算一个,半神半凡,深不可测。对于他这个“红楼变数”,雨村尚不知这些“神仙”们的应对方式,只能学孔夫子敬而远之,不语怪力乱神罢了。所幸未得再遇,雨村心下暗称万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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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处山高密林立着一个残破小庙,也不知何年何人所建,房盖也失了半边。雨村唯恐碰着的癞头和尚,正坐在一团篝火旁,火上烤着一只兔子,炽透了的油滴滴答答落下来,激起一股股油雾。眼见兔子熟了,便一把扯下,张口大嚼,也不顾热,吃得几口,又取过葫芦,饮得一口,不一会儿满头大汗。
旁边一个老道,一身破旧道袍,也坐在火旁,蜷缩着腿,旁边放一长拐,半皱着眉,也不看那癞头和尚,只顾吃手中硬饼。
癞头和尚吃得肉干骨净,向那老道:“道兄勿忧,我与这兔自有缘法。”说罢哈哈一笑,转而笑容一敛,道:“道兄远路至此,阻我再去渡那贾雨村。道兄却有不知,只上次一见,吾略施小术,惊得那人收束名利凡心,若非那丫头死谏,便要与我同归。那丫头名列钗册,自有机缘,吾不得碰。但此番那小子再来时,待吾再施小计,调虎离山,只待那贾雨村一人时,岂不一渡即成。待那时,少了这个不定之数,那些痴男怨女历尽劫一世,了结因果。你我自回天府交差,岂不两全其美。”
老道食尽了饼,叹了口气,道:“释兄听吾道来。你我均知,那贾雨村死劫已过,却另遭缘法,此缘法无中生有,可谓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偏又生那入世改道之心,承担一众痴男怨女因果,天机循环繁复至此,你我已不知过去未来事。吾示请仙子,仙子推衍此人来历前缘,便见天机蒙蒙,一片混沌。仙子施大法力,劈天幕强索因果,却遭天道反噬,身受重创,需闭关百日。临闭关前,发吾法旨,‘不可妄动’。”
稍喝口水,又道:“你知怎地,甫一见他,便觉易渡?”
癞头和尚摇头,道:“不是因吾法力强大?”
老道回道:“释兄不知。仙子推衍天机,虽不明其来历,只觉不是吾方大千世界。其所来处,智星闪耀,夺人眼目,只此智光,与吾境不同,非是醒身悟命、修自身精气之智;而是改天换地、窥万物之理之智。此智恍恍乎如鲲似鹏,不知其大几许,只无恶意,故仙子令吾等静观其变。”
接着又道:“那智光甫至此境,激荡神魂,自是不稳。一见之下,受汝佛性激发,自然如此。”
癞头和尚忙道:“那待他神息魂稳,岂不是……不若趁其未稳之时……”
老道笑道:“释兄痴也。汝因防那小子改此间因果,也妄改他之因果,何异乎?”
此话一落,两人相视哈哈大笑,甩袖挥袍,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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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村自不知诸多大佬算其来历前生,自寒山寺归后,又往姑苏府衙,向孙纲请辞。孙纲多加勉励,二人低声密语一番,依依惜别。此时侯尚、赵德两位师弟早回金陵书院,雨村便修书一封,略述进京北上之行,约定后续通信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