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垂着两根编得歪歪扭扭的小辫儿,零乱的碎发,被风吹得在脸上飘来飘去。
他穿着厚实的小皮袄,外面罩着一件紫红色灯芯绒罩衣,可能是不够长了,袖口和衣襟下边都接了一截相同颜色的新布。
王弟假看到这孩子后,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会在这里玩耍?”
还不等孩子回答,一个中年女子跑了出来,慌忙的把这孩子护在身后。
对着王弟假行礼道:”禀薛君(此处设定田假的封地是薛,所以称薛君),这是王弟虔,您的弟弟。”
田假看到这女人把孩子护在身后,心中微微有些不快,于是说道:“你把他护在身后干什么呀?难道我还能吃了他不成?”
“他乃是本君的亲弟弟,本君看看他不可以吗?“
那女人闻言,依旧没有挪开身子,而是继续行礼道:“虔少爷身体孱弱,而且常年生活在这里,没什么人跟他说话,所以虔少爷无法说话。怕冲撞了薛君。”
田假更为不快的说道:“滚到一边去,让我看看他,你一个小小宫女,竟然敢顶撞我,左右来呀!把这女的给我拖出去,乱棍打死。”
那女人闻言大惊,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田假听到只觉得这宫女真是讨厌,实在聒噪的很。于是催促道:“你们都是吃白饭的吗?赶紧把她给我拖走。”
身后六个奴才走出,正准备对这宫女下手。这时候远处一个身材消瘦,似乎风一吹就会随风飘走的女人走了过来。
身着虽然华贵,但却浆洗的略微发白。
田假知道这是自己那个便宜姨娘,田昭仪,虽然田昭仪现在身处冷宫,但是田假也不敢失礼,毕竟齐国以儒家治国,最讲究一个孝与礼。
于是田假上前敷衍的行了一礼道:“孩儿田假,见过田夫人。”
田氏也没有故作姿态,而是很平静的说:“薛君何必客气,此间不过是下人不懂事,稍后我会回去好好教育,还请薛君见谅则个。”
“春花,你还不赶快谢过薛君仁德。”
田假听到这夫人夸自己仁德,心里洋洋得意,也不再跟这蝼蚁一样的下人过不去。于是也不再理会,对田氏道:“本君这次来是想看看那个素未谋面的弟弟,还请田夫人安排。”
田氏眉头微微蹙起,道:“他就在那里,想来薛君刚刚是见过的。我若阻拦,岂不是影响薛君兄友弟恭的贤德之名。”
田假一听,这又是仁德,又是贤德,心里别提多开心了。最近在稷下学宫,田假刚刚学会《论语·学而》,其中有强调:“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这不正是说自己现在吗?于是田假开心的说道:“这次来的匆忙没带什么见面礼,一会儿回去,一定差人补上。我这弟弟看起来似乎太过瘦小,回头我让膳房多送些吃食过来。”
站在田氏另一侧的宫女秋月闻言,心中大喜:“总算是可以给少爷改善伙食了。”
田夫人说:“虔不会说话,就有我这个做母亲的代他谢谢薛君,感谢薛君对弟弟的爱护。”
田假美滋滋的走了,果然之后的一段时间冷宫的日子好过了不少。
田氏在心中想着:“田建(齐王建)、田假兄弟虽然是蠢货,但是那太史君(君太后)可不蠢,这种好日子怕是也过不了几天。”
果然,一个月后,东柏堂再次恢复冷清。此时的懿德宫中,君太后正在训斥田假道:“你怎的如此无智,被那贱人三言两语就夸的不辨南北对错了。”
“"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那说的是孝顺爹娘,敬爱兄长,这就是"仁"的基础。那贱人是你的娘吗?那畜生克死你的父亲,怎么能算你的兄弟!以后莫要再去那晦气的地方了。”
田假觉得自己受到了田夫人的欺骗,本来对那个瘦小弟弟的一点同情,荡然无存。还因此记恨上了田夫人。
这些年冷宫中的三女通过宫外的一些关系,带了些种子进来,在东柏堂的后院空地,种了一些蔬菜,每个月还能领取一些粮食,如此才能勉强度日。
但是没有肉食,粮食也仅仅是吃了不饿,三女也是省吃俭用才能把田虔养到这么大。
田虔三岁,国丧满。齐王建大婚,娶的王后乃是安平君田单之女,田颖。田颖曾经学剑于田虔的母亲夫人田氏,故而两人关系极好。
齐王建大婚后,本应住在懿德宫的王后却住进了登华宫,只因君太后依旧住在懿德宫。
几日后,田颖来到东柏堂,看到眼前的女人,一时间竟然不敢相认。
只见如今的夫人田氏的脸上没有肉,罩着一层饥饿的青白色的薄皮。身体又瘦又直,像根竹子。
田颖心中百感交集,当初江湖闻名的农家女侠,飞凤剑田雯(夫人田氏),如今变成了这副模样。
看着眼中含泪的田颖,夫人田氏道:“你也莫要难过,毕竟当初是我自己选择了他。如今他已经去了,我只恨不能即刻去陪他。”
“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虔儿,如今有你照料,我想虔儿应该会过得更好,我也放心去找他了。”
看着眼中充满哀色,已经心有死志的老师,田颖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田颖抱起瘦弱不堪的田虔,田颖怜惜的摸着他的头道:“以后由嫂嫂照顾你,莫怕!”
七日后,君太后收到消息。夫人田氏毙于东柏堂,临死前只希望可以与襄王同葬。
看到夫人田氏的这个要求,君太后是气愤的,非常气愤。
君太后拍着案几吼道:“她想干什么?她想干什么?一个昭仪竟然要跟王上同穴?那我百年之后葬哪里?她是不是还想要我这个王妃的位子?”
君太后指着身边内侍道:“你去把她的尸体吊起来,给我打,狠狠的打,这女人太过分了,死也不死的安生。”
内侍看着暴怒的君太后,虽然害怕但还是建言道:“夫人息怒,如果真的鞭打了那人是小,损了您的贤明被那些大儒上书,那可就事大了。”
君太后闻言,冷静下来,道:“与先王同葬是不可能了,差人给她弄一口厚棺材,葬在妃陵中吧。”
内侍又问到:“那妖童该怎么处理呢?”
君太后听到妖童,心中更是不快,想到:“法章是被这妖童克死的,按照礼法他母亲去世,应该由我这个嫡母出面领养,万一他把我也克死了呢?还是让他离我远点,真想直接弄死那妖童。”
君太后道:“让他继续住在东柏堂,一应用例减半。”
内侍立刻接受到信号,君太后这是不打算领养那妖童,并且对他很不喜。
夫人田氏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在这个秋天下葬了,葬在了妃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