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贺天元第一次公器私用,动用了局里的桑塔纳,将他送回了独江县,接到了手足无措的母亲,然后又一起驱车前往事发地所在的鹤林县,在十余个小时的跋涉之后,终于见到了昏迷不醒的父亲贺立国。
老贺是一名大货车驾驶员。
从驾驶员起步,后面又弄了个储运公司,十来年时间,手底攒下了二十多个司机,十余台车,在这小县城里,也算得上滋润。
这次是开车过一个山路时,两人一车冲下了山沟。
好在山沟不高,又好在被附近的村民救起,一起送了医院。
村民们找到了他身上带着的电话本,这才联系上了贺天元的母亲。
在医院里,贺天元先郑重感谢了村民代表,送上了一笔感谢费,接着查探了父亲的情况。
老贺的搭档只受了些轻伤,将养一段时间就好,但老贺本人伤到了头部,情况并不算乐观。
贺天元又多方联络,几经折腾,花费了不菲的代价,在两天之后,将依旧昏迷的父亲转到了蓉城华熙医院的病房里。
盛夏的夜晚,依旧闷热,但病房之内,却带着凄然的凉意。
病床上是人事不省的男人,床边坐着憔悴哀伤的妇人,电子设备不时发出滴滴滴的响声,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当贺天元将代表交通局和县里前来探视的同志送走,走进病房,眼前的场景就让他忍不住难受起来。
可还不等他开口安慰母亲,他的母亲张秀芝就先开了口,“这儿有我,你的事情多,先去休息吧,有什么我再喊你,别累着了。”
贺天元鼻头一酸,拖了把椅子过来坐下,“没事,今天不忙,我来看着爸,妈你去休息一会儿吧。”
张秀芝扭头看了一眼儿子,疲惫的脸上露出几分欣慰的笑,“你从小就这么听话懂事,从来没让我们操过心。”
贺天元抿了抿嘴,没有接话。
“你爸也不晓得还能不能醒过来,有些话,我想跟你讲一讲。”
她看着贺天元,“儿子,你之前说要辞职去做生意......”
贺天元连忙道:“妈,你放心吧,我会专心工作......”
在这种情境下,要是再闹那些,真的是要把自家母亲往崩溃了逼了。
“妈不拦着你。”张秀芝却伸手按住贺天元的手背,认真道:“你要是真的喜欢,要是真的觉得那样的日子更自在,更开心,那就去吧。妈支持你。”
她轻轻拍了拍儿子的手,目光温柔地看着他,“你爸这趟出车之前,也是这么说过。”
贺天元猛地瞪大了眼睛,张秀芝苦笑道:“哪有不为了儿孙着想的父母呢,你是大局长了,见识比我们多,你要觉得好,你就去做,我们两个不拦着了。当然,你爸也拦不住了......”
说到最后,到底是悲从心头起,压抑的哀伤终于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喉头的抽泣就像是刚落在瓦片上的雨声,悄然间连成一片,天地之间,倾盆雨下。
贺天元轻轻拍着母亲的背,看着病床上沉睡的父亲,想着那每天不菲的医疗费,他虽然这几年也弄了点副业,但毕竟杯水车薪......
父亲成了这样,他便是家里的顶梁柱,该是做决定的时候了。
......
“妈,我回一趟单位。”
第二天清晨,几乎一夜未眠的贺天元顶着黑眼圈,将早餐提到病床边,对张秀芝开口道。
张秀芝看着儿子,猜到了儿子回去的原因。
贺天元冲她微微点头,没有多做解释,该说的话已经说过了,说得细了徒增担忧。
等贺天元迈步离开,即将走出病房时,张秀芝又忍不住开口喊了一声,“儿子?”
贺天元停步转身,张秀芝又摇了摇头,“没事,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