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张导包出现在大家的眼前,大家才明白了枪响的原因。也都没有再问。张导包弯腰洗掉了脚上的泥,拽出别在腰里的鞋,穿上,转身随着队伍朝黑暗中的北边进发。目前的位置,大家都不知晓,只有摸到了村里,才能知道到了啥地方,啥地界。如果是白天,大家都能认出来,这一带,西到原武县,东到封丘县,沿黄河北岸一二百地,都曾经是他们的栖身之地。往东延伸的更远,因为张老三有个嗜好,他喜欢许家办的祥符调,有一年为了看到男旦角李剑云闫彩云唱的《三上关》,骑着马跑了一百多里地,到清河集看了一场戏回来,来回用了三天时间。
队伍到了一个村庄的南边,时辰已近三更。因为不熟悉地形,张老三等不敢贸然进村,他们就暂时停在一排柳树的北边歇息,那里是一条沿河小道,借着夜色,一个不大的村庄隐约在雾气里。张老三等也都累了,刚才渡河大家都出了一身透汗,是累出来的,也是吓出来的。这会儿,人都浑身酸困,听张老三一说就地休息。人们不管地上是不是干净,胡乱揪了几把草,把随身带着的衣物当了枕头,躺在野地里。很快,地上就发出一片的鼾声。
张老三没有这些队员劳累,他和老四挨着躺下,他睁眼看着天上的星星,想着下一步到那里去,这些人的吃住问题。他从脑子里搜索着所有的村庄,所有的可以借钱的富户,可以打劫的小镇。搜索着以前的仇家,都有那些人需要报仇,哪那些人需要扫除障碍,那些人可以利用。他想起了张狗旺,还有小菊花,这个娘们,着实招人疼,那浪人的屁股,那对掐粗细的小腰,还有那....这个小妖精!我咋把她给了张狗旺了呢?我要是把她收入二房里,谁还能说啥?不过,那个母老虎也太厉害,仗着她生了俩孩子的势力,瞎胡闹。不过,张狗旺也是个功臣,张狗旺还救过我的命,女人嘛,到处都是,给了就给了吧。这一次,张狗旺要是跟来,明天去村里摸底,没有比张狗旺强的,这个傻乎乎的傻兄弟,看着傻,他可是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这一群猪。人们的呼噜把他的思路打断,他骂了一句“一群猪”,也倒头睡下了。
路边的黑暗中,一个怀抱着大枪的人,靠着一棵大树在打瞌睡。这是个站岗的,都是年轻人,刚才的一阵苦力惊吓,也让他难于赶走这要命的困倦,不一会儿,他也靠着大树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大家都站起来朝北边观看,谁也说不清楚这是哪个村,这是阳武县地界还是封丘地界。这黄河水把他们冲到了下游很远的地方。
这时候,张导包过来说:“三哥,我去打探打探吧,看看是个啥村,是不是阳武地界。咱不是要去找他嘛,陈家集的,看看离他们村远不远。”
看看这个张导包,也算是鞍前马后的跑了这么多年了,论心眼,他远比张狗旺的多,论对人的忠诚实在,他就不如张狗旺了。张老三看看这个张导包,就像是看到了张狗旺,迟疑了一下说:“好,你去吧,就说是走亲戚的,找不着家了。问你是南岸那个村的,你随便说一个村,别说是西张庄的。这里的人和咱西张庄有仇恨。”
张导包答应着,放下手里的枪,独自一个向北边的村庄走去。
大家看着张导包远去,并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这时候才有一个人小声说了一句:“忘了叫张导包买点吃的,饿得肚疼。”
这句话提醒了张老三,他也饿极了,说起来饿了,大家都说“饿死了”。张老三掏出几个大洋递给一个叫二孬的说:
“二孬,你去撵上导包,你俩一块儿去吧,回来的时候买点挡饥的,让大家垫补垫补,一会儿还要走远路。饿着肚走不动,多买点儿。去吧。”
二孬接过钱,跑着从后边去追张导包。
停了很大一会儿,才见张导包和二孬从北边走来。二人来到这对人跟前时,二孬看着导包直笑,张导包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说:“笑**啥嘞,快点儿吃你的肉吧。”
张老三的心眼多,他看着这两个人有些不对头,看着二孬问:“二孬,您俩又干啥了?”
二孬急忙摇着手说:“我可没干啥,你问导包吧,我真的没干啥。”
张导包连头也不抬的说:“问我弄啥?我也没干啥。”
“我就知道你门没干啥好事。”张老三往嘴里填着肉,呜呜啦啦的说着。他问探听的情况。
张导包也饿了,顾不得说话,咽了一口牛肉说:“这个村叫常家集,还属于阳武县界,再往东就是封丘县了。从这里往西走十五六里地,是顺河街。以前咱去过的。咱要去的陈家寨,还得往西走,咱吃这一顿饭,估计够走到陈家寨了。这干吃也没口水喝,这也咽不下去呀。不中,我得到河边喝点儿河水顺顺。”说罢,站起来朝南走,一直走到一个小河沟边,伏在河边像牛一样饮起来,半天才把头抬起。
这边的人见了,也都跑过去俯下身子饮水,如放羊的把羊赶到河边让羊饮水,场面非常壮观。那时候也没个瓶子啥的,看来只有到了陈家寨才有福可享了。
这边正吃着的张老三弟兄,看着一排屁股撅起来,像牛一样的饮水,不由得笑了。张老三笑骂道:“一群猪,这一会儿要是来了剿匪的警察,一排枪打去就全部报销了。真是一群猪。”
等到大家都饮完水过来,张老三开始训话:“我对你们说,这一回不比以前。以前是官府不管,现在咱是为了躲避官府才跑出来的,不能太大意了。一切都要留个小心儿。就像你们去饮水,要是警察来了,你们就成淹死鬼了。一头栽到河里,保管你们都喝饱。这里还有韦家,吴家,都有枪,都和咱是死对头,一定要小心。躲过了官府,别死在这些杂碎们的手里。小心驶得万年船,一点都不假。”
张老四插话说道:“这里也有官府,他们都会串通一气的。开封是省府,冯玉祥是管河南的,不是只管一个开封。哪里的官兵逮住咱都正法。”
张老三说:“对,冯玉祥走了,可能就没人来剿咱们了,那他要是不走嘞?就像那个赵倜,赵督军,他一住河南开封就是八年,咱总不能躲在河滩里八年吧?咱躲一阵,等形式松了,咱再想办法回去。咱们下一步就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灵活一点,让这些人都摸不着咱的底细,干急没法。我先说好,不能乱来,谁乱来了我可不客气,到时候别嫌我手黑。”他说着,看看张导包和张二孬。
张导包见状,把脖子往下缩缩,没敢睁眼去看张老三。
那个小二孬一直在暗中看着张导包笑。
张老三不说话了,人都零零散散的吃着,跑到河边饮水。张导包拉住二孬到背影里说了几句啥,二孬摇手晃脑的,离开了。
其实这些都逃不出张老三的眼睛,张老三的脖子后边还长着两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