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今天不是我来找你,你也不待见我,你让我来找你我还没空呢。今天是河南沿儿的张老三,张三哥。他让我来给你捎个话,不,他让我来对你说,今天中午要你给他准备四十个人的饭。他说他今天累了,明天再来拜访你。”
陈老员外陈秋河的嘴马上就打了战,他盯着常贵问:“你说的是真的?他在哪里呀?我咋不知道他来了呢?”
“反正是话带到了,送不送你看着办,三哥在观音庙里等着呢。”
这个陈贵就像宣读皇帝圣旨一般,宣读完毕,没等陈老员外谢恩,就扬起眉毛转身走了。他也知道,陈家不敢违抗张老三的指令,惹恼了这个活阎王,会招来杀身之祸的。
“陈贵,你好好的跟三哥说说,我这就让人安排,要酒不要?”
老头这时候才知道,像常贵这样的人,有时候也不能轻易得罪的。这不,眼下用到陈贵的时候到了。
“这一会儿知道了,让我给三哥好好说说,你自己咋不去说说呢?”常贵边走边说,头也不回,一直向着观音庙的方向走去。他要假借着张老三的威风享受一下当主人的滋润。至于张老三走了以后,他没有考虑,这种人都这德行,得过且过,吃了今天不说明天,反正是世道不太平,谁都说不准今天把鞋脱了,明天能不能穿上。
“薛金莲一言骂死我.....”
常贵不理睬陈秋河,哼着《三上关》一摇三晃的朝村外走去。
到了观音庙,人们都坐在地上先喷空儿,有的在地上玩儿“炮打洋鬼”游戏,有的在地上枕着衣服睡觉。张老三在另一个屋子里坐着,他对面坐着张老四,一旁站着张导包和二孬等心腹几人。
看见常贵满面春风的进来,张老三就知道事情已经办妥,他还真的有些担心,担心陈秋河不尿他,那样一来他失了面子是小事,这一帮子人的吃饭就成了大事。不过,他相信这个姓陈的不敢,这一带,他让谁管顿饭恐怕没人敢说个不。他朝常贵呲着黄牙一笑,等于口头表杨一次。他从兜里摸出一个大洋撂给常贵说:
“拿去喝酒吧。回头我再给你弄一些,你好抽几口,也去过过瘾。你只要听话,这东西,以后有的是。”
常贵点头如捣蒜,笑眯眯地说着:“多谢三哥。只要三哥有句话,你坐着等信儿吧,不用三哥出门,陈家寨的大小事情,都让你知道完。都在这里装着呢。”说着,拍拍胸脯。
日头偏西以后,陈家的长工担着大饼和酒菜等吃的喝的来到观音庙,一进门就喊:“常贵,饭来了,送哪屋啊?”
屋里的都成了饿死鬼了,听说有人来送饭,都从屋里跳出来,到院子里抢吃大饼。还有的看着地上有酒,过去打开了,拿来一个大碗,倒了一碗,咕咚咕咚喝几口,喝完了,那酒顺着嘴角往下流。
正当乱着,忽听一旁有人说话:“你们也不怕被药死?馍里有毒没有?酒里咧?都是饿死鬼托生的,见酒不要命。早晚得吃亏。”
大家听说有毒,都拿着东西傻了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再往嘴里塞东西了。
常贵也正往嘴里倒酒,他看着张老三的脸色,不像当真说的,就笑着说:“吃吧,没事儿,三哥说着玩儿的。”
张老三走到跟前端起一碗酒喝了一口,慢慢的咽下去,愣愣的看着地上说:“我是说你们跟我出来这么多年,就不长个心眼儿,这些东西不会有毒,我们和他陈家没怨没仇的,他为啥要毒死我们?我是说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一定要小心。”
听了这话,大家这才又放心吃喝起来。
酒足饭饱之后,张老三正想安排常贵在村子周围留神闲人的来往,一抬头不见了人影,张导包接上说:
“这个该死的东西,他早拿着三哥给他的钱抽去了。”
随后,看天色已晚,张老三安排两个人站岗,其他的人都去歇息,明天再说正事儿。张老三也累了,他和张老四张导包等住在一个屋里,找了一个木板,铺上庙里的烂被子,枕着一块砖头,半醒半睡的卧着,两只耳朵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睡到半夜时分,忽听院子里有人的走动声。张老三和张老四激灵一下坐起来,伸手拿起枕头旁边的盒子炮,说一声“院子里有动静”,跳起来,持枪来到屋门口。
张老三发现院子里到处都是人,黑压压的一片,有的一蹦一跳的,嘴里嘟嘟囔囔,不知道说些什么。有的好像是吃东西噎着了,在不停地打嗝,“嗝儿嗝儿”的,一旁的人好像都在学着这个人的样子“嗝儿”着。还有个人手里拎着一杆枪,乱摸,嘴里也是说着什么。屋里还有人在往外出,有的拿枪,有的没有拿枪,只是嘴里都学着院子里的人“嗝儿嗝儿”的,一蹦一跳,不停的在院子里走动。
看到这个阵势,张老三头上出了一层冷汗,他知道,这是人们劳累受惊过度,在梦中出现的集体“夜惊”,那时候都叫“夜惊”,有时候也说成是“中邪了”。其实这就是现在说的“梦游”症。这种症状有传染性,一个人出现梦游了,其他的人也可能跟着梦游。在院子里转悠一圈儿就又回去睡觉了。但是,拿着枪的人就很危险,假如有一个人开枪,其他的人都有可能跟着开枪,这个后果就很难预料了。张老三最担心的就是有人突然走火,其他的人都跟着走火,那就会死人的。张老三和张老四等人上去把拿枪的人下了枪,张老三站在院子里大声骂起来:
“妈那个比!这是哪里的妖魔鬼怪来了,我一枪打死你!都回屋去,快点,谁不回屋我毙了谁!都回屋睡觉去,快点儿。妖魔鬼怪都滚开,我马上就要开枪了!”张老三不知是吓唬人还是吓唬那些附身的鬼魂,在院子了骂了一通。
这时候,人们被张老三一咋呼,略微有些清醒,这才慢慢的,如僵尸一般的摸回屋里,各自躺在自己的位置上,又沉沉睡去。
一场虚惊后,张老三回到屋里,擦去头上的一层冷汗,他担心的是,没有被警察剿死,反倒被一场“夜惊”打死了,还是死在了自己人手里,那就太窝囊了。他坐在那里,好一阵子才稳住了神,到了四更天左右,他才躺下又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