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说姜还是老的辣，一眼看出了问题的关键，并且明确指出这不是鱼与熊掌的问题，而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也许在其他境况下，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大家会争论不休，可在威纺集团现在这种特定的情况下，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场风靡中外跨越两个世纪的争论有了结果。

老厂长都帮王东站队了，李林就算再想不通，此时也只能投赞成票。可许优优则不然，她是王东亲自任命的财务总管，而且威纺账上根本就没钱，让她这个财务总管当摆设吗？

“王东，我知道你说的有道理，而且爸说的先有鸡后有蛋我也知道在威纺这种境况下是正确的，可咱们账上现在就剩下那么点儿钱了。如果从这个月开始裁员，还要支出一大笔赔偿金的，那钱从哪儿来？”

许优优说这番话的时候，完全是在考虑怎么劝说王东收回成命，并没意识到此时许国强也在听着，再加上许优优着急，语速比较快，等王东发现想阻止的时候已经晚了，许国强当即瞪大了双眼惊叫。

“厂子要裁员？”

在这之前，王东还在想通过什么样的方式把厂子要裁员的事告诉许国强，毕竟这个厂子是他一手建起来的，风风雨雨三十多年，那些职工们还在家属院住着，又是同事又是街坊的，没有亲情也有感情，许国强会不会同意这么做。之所以昨天晚上就开会讨论过这件事到现在王东也没有主动提出来，正是因为王东还没想好怎么说，现在老厂长还是伤员，又上了年纪，王东也担心许国强听到这个消息情绪激动不利于康复。

可现在倒好，许优优说漏嘴了。这下就算王东再没找到合适的理由，也不得不跟许国强坦白从宽了。

不过这样也好，藏着掖着的不利于把问题摆到桌面上。既然话都已经说开了，王东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不管怎么说也得获得许国强的支持，毕竟他才是公司第一大股东。

王东纵观威纺建立历史，从近十年来的财务情况说起。以前威纺不是没有风光过，而且威纺被收为国有以后，厂区不断扩张，机械设备不断新增，甚至1994年以后，几乎每年的棉花收购量都在四十万吨以上。为了满负荷生产，威纺也不断增员，从最开始1979年的三十多个人，满满增加到三百多个人，被收为国有企业那一年直接攀增至一千人。国有企业那可是铁饭碗啊，那些青壮劳力恨不得削尖了脑袋往威纺里钻。可2007年威纺又被退为民营企业了，厂子里收不上来那么多棉花，即便收上来了生产出来的棉纱棉布也卖不出去，所以各个车间就开始磨洋工，两千多个人那是要吃饭要养家糊口的，你不给他们发工资他们就给你闹事。你给他们发工资，账目就亏空，两头为难，要不然威纺也不至于把厂房都抵押贷款了还欠了外面这么多账。

听王东洋洋洒洒说了这么多话，许优优跟李林也不由得严肃起来。虽然这件事是高管会上讨论决议后的问题，可还是要听一听许国强是个什么态度。不说他是公司最大的股东，哪怕从他是老厂长的身份上，也需要得到他的支持和谅解。

许国强的眉心是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来来回回好几次，等王东终于说完了，许国强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东子，别的事儿不说，单说你要裁员这件事，你比我有魄力，比我勇敢。你说的对，我在任上的时候，大家既是街坊邻居又是同事，总是低头不见抬头见，情面上抹不开。之前我也曾想过裁员的事，可最终都放弃了。就像你说的，没有亲情总有感情在，你让我把搭伙干了几十年的老伙计们或者是他们的子女们开了，面子上过不去。裁员这件事，做的好，我支持你。不过优优的建议你也要听得进去，得考虑好这些下岗员工们的生计问题，不能咱们把他们当包袱一样的甩开就不管了。”

王东点点头，说他已经想要对策了，让李林跟自己一起帮忙，给所有下岗职工写推荐信，证明不是他们工作上有问题，而是咱们厂子实在负担不起了，让他们去其他纺织厂谋生计。

许国强点点头，王东既然能想到通过帮下岗职工写推荐信这一步，就证明王东这次是认真的，一定铁了心要把这个员裁下去，也只有从人员上入手，才能从根本上解决人员庞杂工作懒散的问题。也只有这个问题解决了，大家精气神儿提起来了，工作效率才能提高，质量问题才能从根本上得到解决。

许国强又重申了职工精神面貌问题，把话题重新拉回到环保设备问题上，说解决了工人们的健康问题，大家才会打心眼儿里跟厂子一条心，工作起来才更有责任心，不出现那么多的瑕疵品。威纺为什么被退为国有，不就是因为质量问题造成信誉崩塌吗？信誉问题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必须一点一滴的把威纺的信誉再重新树立起来。你厂子里的职工都对你没信心，还指望外面人对你们有信心吗？

得到老厂长的首肯，王东三人回到威纺办公室里，就开始着手裁员工作的准备，让谢小菊做一个赔偿预算出来。上午的时候谢小菊来找过王东一趟，当时王东跟许优优去邢襄市了，所以没见到。昨天开会的时候王东让那些有问题的领导层找谢小菊说明情况，把之前吃进嘴里的那些不该吃的东西吐出来，谢小菊一直忙活到凌晨三点才统计出一个大概的数据，找王东汇报。

看到一千一百二十五万这组数据的时候，王东是既愤恨又欣慰。愤恨的是，几年时间，这些混蛋竟然侵吞了公司这么多财产，如果不念及大家同住在一个家属院里的感情，这些混蛋早该进局子了。可这么多钱，他们又能一五一十的吐出来，缓解威纺资金短缺之困，也让王东感觉他们还没有贪婪到丧心病狂的地步，不是不可以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