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映依旧是昂首挺胸,他声音平静地否认道:“草民不记得自己打过朝廷命官,倒是记得打过一个通敌卖国之贼,只是不知,这二者有没有关联?”
“呵,牙尖嘴利……”李适冷哼一声,忽地一挥手,向窦文场使了个眼色,“你去淑妃那儿通告一声,让他不用忙着备膳,朕稍晚些再过去。”
“是,老奴告退。”
窦文场自然明白天子这是有意支走他,立马带着一干内侍宫娥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只是他心里也不免掀起了一番惊涛骇浪。
待人都散尽,只剩下三人时,李适才重新回到御榻之上,却是他怕郭映再说出什么无君无父、或者惊世之言闹得不好收场,因此屏退众人,至于暗处有没有人守着,谁还能比他这个一国之君更清楚呢。
“你倒是说说韦少卿怎么通敌卖国了?”
李适坐定后,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漫不经心地瞥了郭映一眼,看起来简直与方才那个暴怒的君王判若两人。
郭映低垂的眼帘微微跳了跳,心思百转千回,但最终决定还是硬着头皮把这场独角戏唱下去。
既然前面都说出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番话,把自己打造成了一个忠义之士的形象,现在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岂不是功亏一篑?
思及此,他索性豁出去了,沉声道:“自天宝元年以来至今三十八年间,吐蕃前后共犯我疆界三十八次,前后杀伤大唐将士数十万,抄掠人民、财货无算。
安史之乱后,吐蕃更是趁我大唐边军入中原平乱,兴兵入侵,夺我河西、陇右二十州,所下州郡,军吏多被屠戮,壮男壮女尽为奴隶,老弱病残不堪屈使者,动辄被蕃儿施以断手凿目之刑杀之,填于沟壑……
至于被吐蕃俘获的大唐将士及其家眷,更是会被施以黥刑或是穿骨之刑,当成货物买卖。
非但如此,草民还听说吐蕃在河陇之地推行了“易发更服”“易言更字”之策……此举,是要我汉家儿郎,尽化为夷狄啊。
这一桩桩血泪,一件件深仇,难道韦少卿看不到吗?
不,他看得到,可是此贼却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巧言令色蒙蔽圣上,一味鼓吹通好吐蕃之利。
于草民看来,此贼名为唐臣,实为唐奸,比汉之中行说、晋之张宾、秦之王买德更为可恶,所以出手打了他。”
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之后,郭映拜倒在地:“如果陛下认为草民打得不对,请治草民之罪,草民绝无怨言。”
一席话落罢,含凉殿彻底陷入死寂。
许久之后,李适才开口,语调仍是平平淡淡的,但隐隐透出了几分肃杀之意。
“你当朕是刘禅还是司马衷,随随便便就能被人蒙蔽?”
郭映心说我当然知道和蕃是你的主意,韦伦不过是个办事的,但我总不能真当面指责你这个圣人吧?
毕竟就算我把自己当成魏征,你也不一定有李二凤的心胸!
当然了,这话也就是他在心中腹诽一下了,郭映可不敢虎到这个地步,见状抿了抿唇,作低姿态:“草民愚钝,请陛下教诲。”
李适斜睨一眼,冷嘲热讽道:“你确实愚钝,连孙子兵法中所讲的不战而屈人之兵的道理都不懂。
而且你的眼界也太窄了,偌大的一个天下你就只看得到大唐与吐蕃!
东边那些貌恭而心不服的藩镇看不到吗?
北边蠢蠢欲动的回纥看不到吗?
西南首鼠两端的南诏看不到吗?
岭南的土人天天造反你知道吗?
朝廷的财政状况你清楚吗?
朕二十岁就当了天下兵马大元帅,又当了十五年太子,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你以为朕决定通好吐蕃是朕畏惧吐蕃?你以为朕不想收复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