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随口应付道:“人都有走窄了的时候,皮大哥未免太高看我了。”
说完,眼见皮六嘴唇翕动,似乎还要追问,干脆转移话题道:“皮大哥是犯了什么事情进来的?”
皮六闻言神情为之一愕,旋即面色阴沉下来,沉默了半晌,方吁一口气道:“乡里的里正趁我不在家时,几次三番地上门想欺负我妹子,我一气之下就把他宰了!”
“宰得好!”
殷禹忍不住一拍大腿,低声应和。
他自己本人绝非一个滥杀无辜的人,只是在刹那间想起了齐柔,想着如果换了自己也必然会这样做。
因此自然能理解皮六会宰杀那名里正的举动,心中对他本人不禁多了一分敬重。
皮六却神色一黯,苦笑道:“杀人偿命,现在只等刑部复核再上报皇帝老儿批准,我这条命就要还给那畜生了。”
声音中既有无奈又有不甘。
殷禹被他的话语带动不禁联想到自身,现在身陷大牢又何尝不是前途茫茫、生死难料呢?
一下悲从中来,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只好岔开话题道:“那他们两个呢?”
殷禹冲着对面墙角下还在不断打呼噜的胖、瘦两人示意。
皮六转头看了一眼,嘴角冷笑,脸上的鄙夷之色更是毫不掩饰,道:“胖的那个是奸污妇女,瘦的那个是拐卖婴孩。我们三个是一前一后进来的,相隔就差一天。”
言语中透露出一股对两人的不屑。
殷禹借着一点月光,微微诧异地看向皮六,道:“那就怪了。我看他们身上都受了刑,为何你看起来一点伤都没有?”
当日殷禹初来乍到,胖瘦二人想要给他下马威时,殷禹便发觉两人手上、脚上都带了不同程度的新伤,像是杖伤、鞭打的。反观皮六身上却是完完整整,丝毫未损。
皮六闻言蓦地神秘一笑,当即脱下上衣,露出结实的身板,道:“你看我这臂上写的什么。”
殷禹借着气窗中洒进的月光,细眯着眼朝他两臂仔细瞧去,轻声念道:“生不怕雍州牧,死不怕阎罗王。”
他疑惑地抬起头,看着皮六一脸的得意之色,才猛地想起一件事来。
当日在临近长安的路上,袁十三和他闲谈时,曾说过整个长安城中的大臣除宰相外,最威风的便是御史台官员和雍州牧。
前者可根据传闻弹劾官员,无需证据,也不受理诉讼。
后者一手掌管京畿重地二十一县的治安、行政之责,朝中地位可谓举足轻重。又关系京城安危,因此历朝历代该职虽然多有别称,但均由亲王出任,本朝担此要职的正是秦王李世民。
皮六将这两句话刺在臂上,可见其平日里绝非什么善男信女。
皮六似乎极其享受殷禹的这种诧异目光,又转过身,露出后背,道:“你再看这个。”
在月光的映照下,只见他背上刺了一幅佛教天王像,一脸的凶神恶煞,胯下骑一头异兽,手持法器丝带飘飘。
尤其在粼粼的月光加持下,更显得栩栩如生。
殷禹费解地看向皮六,他绝不信像皮六这种人会是个虔诚的佛教徒,以至于把天王像刺在背上供奉。
那么这幅天王像刺青又和自己刚才的那个问题有何关系呢?
还未等他细问,皮六已转过身,边穿起上衣边微笑道:“这是毗沙门天王像。衙门里的昏官多有信佛的,因此每每想对我动刑时,看到了老子的后背,生怕打坏了天王像惹怒上天,就只好骂我几句放过了。”
殷禹听他话里意思竟然是个衙门里的常客,也就难怪会想出这样古怪的法子。
不禁莞尔一笑道:“这样看来佛祖确实是显灵庇佑了。”
皮六却冷笑一声,道:“他娘的!个个没钱的想变有钱,有钱了就想当官,当官了就想越爬越高,最后还要长命百岁。
到处求菩萨告佛祖的,天下间所有好事最好是自己一个人全占了。呸!活该这些蠢材拜佛拜成糊涂虫。”
殷禹听他虽然言语粗鄙,却恰恰说明了人心不足蛇吞象的至理。可见不是一般的地痞流氓,因此心里又对他拉近几分。
两人又谈了一阵闲话后才各回原位睡下。
大约一个时辰后,天色仍然昏黑,长安城里的大小官员们却在睡梦中纷纷被家奴惊醒了。
“陛下急召,即刻入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