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琰!你儿能被选中这是上辈子积福得来的,我们郡可是百年来从未有人被牵机师主动选中,你还快快谢恩,你们家从此刻开始便能免除一些赋税了!”梁道急红了眼,生怕这桩美差毁在自己手里,毕竟按照上国国律:若是被牵机府选中,但是不愿成为异人的国人均可直言拒绝并回到原籍,从此之后不准再参选。
“国家有明律,牵机府办事遵照律法,若是你不愿儿子加入异人自然可以拒绝,不必找借口!”为首的牵机师道,接着话锋一转,“那也得问问本人的意见!”
少年看见牵机师目光如炬的看着自己,他再看看父亲母亲不舍的目光,少年咬咬牙豁然转身下跪在双亲面前,这一刻傅琰意识到事态严重了。
“爹!娘!孩儿不孝!孩儿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可从未能升一级,到如今依旧同小儿一同就学,连累爹娘每年耗费本就不宽裕的钱粮,孩儿方才决意加入异人,至少能为家中减轻负担,这是孩儿的一份孝心,还望爹娘成全!”少年说完便连连磕头,听着脑袋同青石板撞击出的声响,这哪里是磕在地上,根本是磕在了父母亲的心坎上!
女子已经泣不成声,傅琰蹲下扶起少年,声泪俱下道:“为父曾经设想过多少种你成长的方式,可是从没想过你会踏上这条路,为父没有体会过作为异人的感受,可也知道你若执意前往,往后的艰辛绝非寻常可比,我们俩只想最后再问你一句,真的想好了么?”
少年泪流满面,迟疑一阵子,脑海中飞速翻过自己这十三年来在安平郡生活的点点滴滴,尤其是一家人温馨的画面,往常阖家有多温馨此刻就有多残忍,可最终,少年还是点了点头。
傅琰看见儿子这般坚定,便只好作罢,收拾好自己的情绪鼓励道:“既然你选择了自己的路,那么不论前路多难,你都要走下去,绝对不可以半途而废,知道么?”
少年用尽力气点头。
“那好,你回复大人吧!”
傅琰推开了儿子,少年起身擦干脸上的泪痕,正视牵机师的面容道:“我已经下定决心,愿意随同大人前往牵机府!”
“好!告诉我,告诉所有人你的名字!”
“我叫傅时归,傅琰和容时的儿子!”
能够在安平郡内挑选出一名异人,梁道喜形于色,好酒好菜招待了牵机师两天,原先想要再多留两人几日,可牵机师硬是拒绝了梁道的安排,执意在第三日前往博陵道的另外三个郡,并同梁道约定十日之后将傅时归送至博陵道府衙。梁道生怕再生枝节,便私下决定七日之后便送人上路。
当送走梁道之后,傅琰一家知道三人在一起的日子只剩最后七天了,日后想要合家团聚也是难了。七日之中,傅时归没有再去私塾就学,白日陪着双亲下田垄农作,晚间一家人在一起畅谈。自从傅时归被选中异人之后,郡中的相亲自发的三五成群的来道喜、来看望,使得原本寂静的山间茅屋变得热闹非凡,甚至在人多的几日,一家人只能放弃去农作,全部留在家中接待一波又一波的相亲。短短几日,家中的礼物便堆积了满满一件屋子,其中有朝廷的赏赐也有相亲的赠送,傅时归从未见过如此多的礼物。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记得夫子曾经这么形容这一变化,傅时归想想自己家的这个情况也是如此吧。一想到,自己还没出发就为家里挣得了如此多的礼物,傅时归庆幸自己当初的决定。
“归儿!”傅琰叫住了一直盯着礼物看的儿子道:“日后也许你会得到更多的功名利禄,那些远不是眼前这些许的赏赐可比的。为父告诫你一句,不论何种名利,都不过是云烟,挥挥手就会散了,你做事一定不可逾越道德纲常、国家法度,做决定之前先问问自己的心!”傅琰手指戳在了儿子的心口,傅时归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幸福快乐的时光对任何人来说都会是人生中最短暂的时光,七天匆匆而过,远行之日终究是到来了。梁道派人将傅琰一家接到了郡中,并亲自送队伍来到了郡口。
傅时归背对着马车再次向双亲下跪叩头,傅琰扶起儿子宽慰道:“家中已经免除了所有赋税,日后就不必再为家事累心了。我们不能再陪伴在你身边,一切都要靠自己,做事一定要再三斟酌,不要太记挂家里。”
容时将一个包裹递上,“里面是一些衣服还有娘亲手做的饭食,自己在外定要按时吃饭,不要饿着肚子。平时有空了,就多给家中写信,娘这一生最远就去过博陵道,没见过世面,遇到开心事儿、烦心事都和娘说说.......”容时眼圈一红,掩面而泣。
傅时归保住母亲安慰道:“娘的嘱托,儿一定铭记!娘放心,孩儿会多多写信的,得空了定会回来看望爹娘的!”
“好,好........归儿,娘亲不指望你功成名就,只盼你此生不虚度,能开眼界、遇到自己心仪的女子、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平平安安,不为这世上俗事所累。”
“孩儿记住了!”
“归儿,这个铜手镯你带着。”傅琰将一个有些铜绿的手镯套在了儿子的右手腕上,“这是傅家唯一留下来的物件儿,是老祖宗经过一代一代传来的,背面有一段卡扣,可以调节大小,你看好了。本想等你成人之日送你的,你带着它,就像爹娘一直陪在你身边一样。”
“谢谢爹!谢谢娘!”
梁道看看时辰不早了,也看腻了这临别的戏码,便出言道:“父子、母子情深真真是令人动容,可惜时日不早了,这前去博陵道的路途也不近,千言万语终须一别。时归啊,将父母亲的话谨记在心!差不多就上路吧。”
梁道朝同行的府兵使使眼色,一人策动马匹,一人上前扶住傅时归,依依不舍的挥别双亲,傅时归踏上了马车,马车辚辚而去,他知道双亲一定还站在原地,可他不敢探出头去回望,他怕一旦再多看一眼,自己就不愿离开了。傅时归蜷缩在车厢中,用力咬着包裹,任凭泪水肆意流淌,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