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的公寓,目测估计和三号卫星城年纪相仿。楼梯台阶嘎吱作响,走廊里弥漫着长期缺乏维护的气味。三楼过道里的日光灯灭了两盏,漏水的墙角有水珠落下,滴答声听起来像一块精确的怀表。
目标就在这里,那种妖灵独有的腐烂寄生虫臭味从楼道的尽头就能闻到。
平常在卫星城,它是捕食者。
但今天,它是猎物。
几分钟前,新月疯人院的音乐厅里清晨点名。宁卫准时到了,守住了他从不缺席从不迟到的优秀记录。
从新月疯人院到这里,常规手段最快也要四十分钟。
但现在,他已经走在了二十公里外老式公寓三楼的过道里。接触不良的电灯头顶闪灭,水珠滴答地拍击地板。
笑哥到了哪,他就能到哪。
如果程医生是对的,笑哥真的只是他在脑海里虚构出的人格,那么这个人格对他来说不仅看得见摸得着,能和他沟通陪他吹牛,甚至还能在外面满大街乱跑。
所以宁卫在外面狩猎的同时也乖乖地呆在疯人院里,并没有违反规定。
毕竟,违规是不好的。
他可是院长点名表彰过的本院模范来着。
走到了目标地点,302号房间。笑哥正抱着胳膊斜靠在门边上抽烟,在宁卫走近时还打了个呵欠。
“这么慢?今天听的安眠曲么?”
疯人院早饭后会安排病人听音乐康复,这个环节要点名。身为本院模范,宁卫迄今为止从无缺席或迟到记录。
“是海顿的《G大调三重奏》。”宁卫随口说。
他走上前时,笑哥竖起手指封在手边,做了个“嘘”的手势,乐不可支地道:“那个白痴就在里面。他还真以为是住在楼下的蠢货来找他麻烦嘞。”
门边钉着一块铜牌,上面刻着屋主的名字,“危俊明”。
或者说,是曾经的屋主的名字。据笑哥调查,真正的危俊明可能早就已经不在了,现在住在这间屋子里的是他的影子,从他的黑暗中孕育出的妖灵,鸠占鹊巢将此处当做了窝点。笑哥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锁定到这个地址。
典型的寄生妖灵。这种妖灵诞生后就寄宿在宿主体内,一点点蚕食宿主的心智影响他的行动,直到其人格彻底被吞噬。最终妖灵会取而代之,吞噬主体夺走其整个人生。
宁卫一脚踹在了302房间的门板上。门上反锁的铁链被连同整个锁一起踹断了下来,老旧的门板弹开,一股浓烈的恶臭气息扑面而来。
一间简陋的屋子,没有开灯。破裂的窗外投射进惨白的光,房间里的事物仿佛都在黑暗中罩上了一层黑黢黢的薄纱。桌椅家具都只有模糊的轮廓,就像伺机而动的鬼怪。
水泥地面,没有铺地砖。地上脏兮兮的,黑暗中看不清的垃圾和污秽瓜分了本就不算宽裕的空间。
桌上狼藉一片,似乎还凌乱地扔着餐具之类的东西。
宁卫缓步走近那张桌子。眼睛很快适应黑暗,看清了那片狼藉。
是血。
人的血,还有一些从身体里来的事物。残缺地被扔在桌上,黏糊糊地从有一个巨大的碗里蔓延出来。
碗边搭着一只断手,断口延伸出一截白森森的骨骼。血液早已干涸,却留有撕咬拉扯的痕迹。
一道影子无声地出现在他身后。
像鬼一样轻灵,没有声音,甚至仿佛像是没有形体。此时如果宁卫回头,就恰好会对上那张怪异扭曲的脸,被安在一个畸形的、仿佛被人体内血肉组织覆盖的身躯上。
但宁卫没有回头。刷地一声,猎魔骑士的魔剑出鞘,银色剑光如匹练般划过,一剑反手指向身后。
他分明连头都没回,只这么将剑反手递到身后,却出奇精准地预判在了对方突进的线路上。那妖灵飞身而前,便好似将身子主动送到剑上一般。
但它应对也相当迅速,身子一扭便骤然旋开。它忽地空翻一周,半蹲在地打量着闯进屋内的不速之客。
它或许以为血肉和断手能让对方出现迟疑,但宁卫没有。
宁卫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想杀只妖灵助助兴。
“炼金魔剑,猎魔骑士?”妖灵含糊地哼唧。
如果可能的话,多数妖灵自然都不想招惹猎魔骑士。
但这妖灵倒也并不畏惧,怪叫一声便再次上前,黑色钢铁般的双爪交替击来。宁卫站稳脚跟,牢记了在骑士训练营里所学的猎魔剑法,魔剑递出将剑招一一施展开来,长剑和利爪叮叮当当地碰撞。
森冷的月光从窗外投在屋内,一人一魔两条影子缠在了一处。笑哥手里捧着不知哪来的爆米花坐在旁边桌上,一边吃一边大呼小叫。时不时为宁卫使出的剑招叫好,一会儿又为魔剑被妖灵敏捷地躲开而拍腿遗憾。
显然妖灵也看不见他。
几回合下来妖灵很快也摸清了底细,估摸着眼前这人八成应该就是一初级骑士,自己完全能应付得来。最开始动手它还有所忌惮,想着一招见势不妙就赶紧抽身跑路,但这会已经完全放下了心。
甚至想到吃了这么多人还从没尝过猎魔骑士是什么味道,一想居然有点兴奋。
这个骑士,今天它吃定了!
妖灵加紧攻势,左手当地一声和魔剑相交,手爪一错将剑身卡住,同时右爪自下而上向宁卫小腹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