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董征浑身紧绷,尽管已经有所预料, 温宝山的模样依然让他想到走道里那些被植物寄生的尸体。这不禁让他意识到一个问题:现在正和他们说话的, 究竟是温宝山本人呢?还是生长在他身体中的植物?
温宝山可不知道董征做何感想,他深吸口气, 苦笑道:“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反正不论怎样我都已经彻底瘫了,没有恢复正常的希望, 事情已经不可能更差了, 变得和小茉莉她们一样, 似乎也不那么难以接受。”
董征:“您这样会感觉哪里难受吗?”
“不,反倒很轻松……除了不能动之外,都比之前要舒服的多。”
崔左荆沉吟片刻,问道:“在发现自己能够听懂植物说话,发芽之前,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不寻常的事情?”
“比如说……遇见过什么人,得到过什么东西?”
温宝山想了想,猛然回忆起一件事:“啊,好像的确有,我住院的第三天,有个女孩子也住进了这间病房, 就在隔壁床上,茉莉和月光就是她出院之前送给我的。”
“什么样的女孩子?”崔左荆眉头一皱,立刻追问。
温宝山努力思索:“十三四岁的模样,一米五左右, 短发,看着挺乖,说话带着云南那边的口音……”
“是不是穿着民国女学生一样的藏蓝短褂、黑色七分裤和布鞋?”
“对对对。”温宝山彻底想起来了。那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身材略有些瘦小,和他一样独自住在医院里,每天输液,查房时回答医生的问题,也不看手机玩游戏,就安静躺在床上。
他很疑惑竟然有孩子能受得了这样养病的生活,因为在同一间病房,两人不可避免的说上话,之后便渐渐熟悉了。
一个孤独的、即将迈入老年的人,还有一个孤独的孩子,两人出乎意料的非常合得来。温宝山给她说了很多他的故事,她却很少谈论自己。
又或者说她也谈过,只不过温宝山忘记了,就如同他连女孩的名字,也完全记不起来了一样。
“你认识她吗?”温宝山迫切地问。
崔左荆深吸口气:“算认识吧,温叔知道她因为什么住院的吗?”
温宝山皱起眉头:“好像是心脏病……不对,脑膜炎?唉?你看我这脑子,记不太清了?”
是她不错,那这下麻烦大了。
崔左荆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个民国学生装扮的女孩撑着伞,笑意盈盈地站在夜雨中,呼吸因先天性心脏病略微急促,问他要不要做一场交易。
七眼三尾的小兽蹲坐在她脚下,准备随时夺走他最珍贵的东西。
这个本来简单到他都不想待的秘境一下子变得叵测起来,崔左荆收敛了全部悠闲,彻底认真了:“她在离开前给了你两盆花,而你又给了她什么?”
“我?我什么都没给她啊。”温宝山茫然。
“不,你一定对她说出了一直以来的愿望,让她给了你改变一切的力量,而她也在经过你同意的条件下拿走了一些东西,不然事情不会变成今天这样的。”
董征和艾伦在一旁已经彻底晕了,崔左荆和温宝山的对话朝着他们完全摸不清的方向发展,一个神秘的女孩,一场连当事人都不清楚的自愿交易?
温宝山喃喃道:“我真的不记得了。”
“不记得也没关系。”崔左荆没有难为他,少年将被子重新给温宝山盖上,问,“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要离开了,温叔,你还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
“我啊,如果硬要说的话,想晒晒太阳。”温宝山看向拉着的隔间帘,惋惜道,“可惜今早是阴天,护士说下午大概会放晴,就只能耐心等等了。”
无法离开病房的温宝山根本不知道医院在他的影响下成了何种模样,那些因他获得异常生命的植物占领了一切,而温宝山本人,对自己的力量一无所知。
他还沉浸在同茉莉和月光的交谈中,期盼着时间快点过去,好看到下午的阳光。
但在这被虚无包裹的秘境中,太阳再也不会从黑暗中出来了。
“我去看看天气怎么样。”
董征掀起帘子到了一直都被隔开的房间另一边,立刻呼吸一滞。
密密麻麻的藤蔓将开着窗户的那一整面墙都捂死了,厚厚的枝叶遮挡住了来自外面的任何光照。
变异的植物小心翼翼地不出现在温宝山眼前,只暗中挡住窗户,让无法行动的他以为太阳还未出来。
崔左荆也探头看了眼:“怪不得。清掉就行了吧。”
他钻进来,将董征别在腰间的水果刀抽出,小刀出鞘刀锋挽出个刀花:“等着。”
那把原本只能切水果的小刀在崔左荆手中,仿佛变了副样子,直接连.根没入柔韧至极的藤蔓,切豆腐一样轻巧地从上到下整个划过,唰唰几下就将原本是窗户的地方清理了出来。
断掉的藤蔓在地上无声地痛苦扭曲,很快僵直着死去了。
光洒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