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一切,却毁灭了他在世间唯一的亲人。
能说秦军很坏么?他们不过是按律办事。边境苦寒,他们远离关内的亲人妻儿,能做到不去烧杀抢掠、不强抢民女就已经是很了不得了。
怪只怪,他们投胎在了关外;怪只怪,他们没有能力保护自己。
世间之事,分不清是非好赖,分不清是黑是白。
当最基本的对错都无法分辨清楚的时候,徐傲就迷茫了。
一切道理他都明白,一切事情他都能够分得清看得开。
只是,那老鳏夫的死,那穿过头颅的一箭,让他放不下,看不开。
恨么,恨吧。当时恨李寡妇,恨秦军,恨不得他们去死。
曾经有那么一刻,甚至愿意为了老鳏夫让世界陪葬。
可是这几天,却又突然有点恨不下去了,也许自己终究是没把自己当做这个世界的人,一切用冷眼旁观的角度去看待,自然慢慢就恨不起来了。
徐傲自嘲一笑,露出无齿牙床。
吱,被称为夕大人的黑衣人走了进来。依然是一身黑色衣服。紧袖窄领,搭配着黑水玄蛇皮制成的腰带。脚下是一双不知是什么皮制成的战靴。
徐傲抬起头,略显得平淡的看着着夕大人的脸:“李寡妇怎么样了?”
似乎没想到这满嘴漏风的小娃娃居然会先问起李寡妇,夕愣了一下,拂开衣摆,就这么盘腿坐在了狗娃对面:“死了。”
“怎么死的?”
“活埋。”
“为什么。”
“因为,我很讨厌被人出卖。”
徐傲沉默了,过了半晌:“可是,她没错啊。”
夕似乎有些诧异这个看似只有六七岁的孩子,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夕笑了笑:“可我觉得她该死啊。”
徐傲直视着夕的眼睛,似是对这语气中的轻描淡写有些愤怒:“你这样不对,你怎么能因为自己的想法就决定一个人的死活?”
夕笑着摸了摸徐傲的头:“似乎,我为你报了仇,你却不怎么开心呀?”
“杀了我爹的,是秦军的箭,与她何干?”
“孩子,别忘了,这里是边关。这里没有律法,没有审判。这里是,也只是边关。边关的守将如果残忍嗜杀,边民就会凄惨几分。边关的守将如果知礼良善,只不过边城的百姓会得到善待,与关外的边民,也没甚相干。边民,只是摇摆在两个国度之间的群体,两国都不会重视,也不会把有限的善,赐予那些随时可能变成敌对者的边民。所以,边民在大秦守将的眼里,根本算不得大秦的子民。不是大秦的子民,杀或不杀又有什么关系。”
夕仿佛回忆起了第一次,前一任的夕开导他的时候,他没有这个孩子的悟性与灵性。
他想不通,走不出全家死于战火的苦楚。
前一任的夕,就如同现在一般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就这么看了三天。
最终,他只说了一句话,如今,他觉得有必要将这句话转达给这孤苦无依的孩子:“想不再有战火,想不再有边民,想没有国别与歧视,那么,就变为王手中最锋利的剑,帮助王一统天下。有时候,灭一国,也是救一国。”
唉,虽然是不同世界,但是这大秦,终究是那个武力至上的大秦:“秦王要叛周了么。”
“如今这天下,谁人不叛周?”夕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那对什么都似乎满不在乎的笑容,逐渐变的有些苦涩:“周王韬光养晦,天下诸侯互相攻伐,大国越加强盛,小国逐渐消亡,过往的时候,诸侯相互攻伐,还会挂上一个清君侧的名号,如今,谁又把周王放在眼中。我家先辈本是周民,生活在岐山之下,诸侯之间的倾轧,毁掉了岐山村满村上下。我被前一任的夕所收养。送至关外苦练剑术与术法。待前一任的夕死了,我便回来继承他的位置。“
夕叹了口气:”你可知道我为何不杀你么?只是因为你昏倒时的痛苦神情,跟我当初一模一样。”
夕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徐傲:“如果不想这些惨绝人寰的事情再度发生,我给你指出三条路。一、去关外找西秦剑圣,学成之后杀尽边关妄动的贪将,可保一地数年平安。二、去大周朝的镐京,找一位寻梅学士,学那治世救国的方略,可保一国数十年繁荣。三、进大秦的演武堂,学那战阵之术,助秦王一统天下,可保天下百年昌盛。”
夕转头欲走,却又停下脚步:“关于修习术法,却是不要去想了。那是血脉高贵的诸侯贵族才可以修炼的东西。以后哪怕说梦话,也要分得清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能说。门阀与平民禁止通婚,你这是犯了忌讳的想法。会给自己惹上祸端。”说完便推门离去。
唉,只是不知道,夕如果知道我半夜痛苦的表情是因为牙疼,会不会……不过总算因祸得福,暂且不用去担心小命不保的事了。
夕这人人美心倒也还算善,人也勉强算是正直。只可惜,是个男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