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挺被下狱,窦诞被夺了统领禁军的兵权,陈演寿被勒令在家思过,甚至与我有仇隙的温彦博,只因他曾是老爹的心腹,也被贬谪出御史台流放到了外地。
已是深冬时节,刑部大牢里很冷。
韦挺坐在牢房里,面前一盏昏暗的油灯,见有人来了,只略略地抬头看了一眼,复又低下头去,继续看手中捧着的一卷书。
我命狱卒将牢门打开,走进去坐在他对面,问道:“韦尚书,你如今落到如此地步,就不曾有半点后悔么?”
韦挺抬眼看了看我,目光仍如当年一般明净清澈,轻轻笑了笑,将手中书卷放下道:“后悔?敢问陛下,您此生可曾有过真心结交之人?若有,便不会如此相问了。”
我沉默良久,又道:“如今他既已身死,所有的图谋都功败垂成,韦尚书不觉得可惜么?”
韦挺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是天命如此,既已尽了心力,便可无憾,又有何可惜?倒是陛下,虽然得了至尊之位,手上却沾满了手足的鲜血,罪臣倒有一问,陛下有生之年,午夜梦回之际,不知道是否会觉得惭愧?”
说完,他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注视着我,见我神色如常,丝毫不为他的话所动,似乎有一丝惊讶。
我道:“韦尚书,您的性子,做吏部尚书许久,只怕得罪了不少人吧?”
韦挺道:“陛下多虑了,但凡忠直之士,皆以社稷民生为要务,至于其他的,恐怕不至于如陛下这般计较。”
我轻轻一笑,起身道:“数日前刚刚任命的兵部尚书,房玄龄次子房遗爱,他虽然在军中有些历练,于兵务只怕未必就懂得许多,韦尚书年轻时也曾多有历练,于兵事一道,比起他来只怕要熟稔得多,明日你便去兵部继续做你的尚书吧。”
韦挺闻言,怔了半晌才站起身来,似乎不认识面前站着的人,良久才拱手道:“谢陛下。”
我笑了笑,吩咐人将他送回家中,自己则又去了一趟窦诞府上。
府门前仍有守卫,府中静悄悄的,我一直走过了二门,窦诞才慢悠悠地自里院出来见驾。
窦诞见我到来,神色之间有些紧张,我明知他是在担心什么,也不作计较,走到他面前道:“窦统领在府上过得挺悠闲。”
窦诞闻言,只拱了拱手,却并不说话。
我自袖中取出一道诏书,交给窦诞道:“朕有一件事,要你去帮朕做,不知道窦统领是否有这个胆量?”
窦诞迟疑了片刻道:“陛下差遣,微臣自当尽力而为。”说话之间回头瞥了瞥身后。
我道:“你拿着这道诏书,去城外军营,依上面所言行事便可。”
窦诞接过来便要打开,我按住他的手道:“等出了城,再看不迟。”
要在许绍看到遗诏之前,将长安城中一切都布置妥当,其实颇为费事,兵部既已交给韦挺,若窦诞行事无差,长安城外的大军也不是问题,眼下最关键的,却是已经率兵出征的段志玄。
第二日朝会之后,我在武德殿中还未坐下,便有急报自城外传来,说是窦诞杀了城外领兵总管张公瑾,并与平阳公主回师的大军配合控制了长安城外近十万兵马。
我看了传来的密报,问道:“是何人报信?”
传信的内侍道:“是张总管帐下亲兵,趁窦……趁人不备逃了出来。”
我道:“带他来见我。”
内侍点头出去了,不多时便有两个人被带了进来。
我连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只冷冷问道:“你们擅离军营,该当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