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拨回三个小时前。
名古屋市
高田町
阴沉沉的天气,雨水浸湿的城市,红色轿车的车窗渐渐地模糊了外面的景致。
这场从下午四点下到傍晚的滂沱大雨一直不停歇,寺岛川看着车窗外商业大楼及混居大楼的灯光格外清晰,如同翩然起舞的碎片,不停地掠过眼前。
“前面靠边停下就好了。”
他感觉到口腔内有淡淡的血腥味,就像口腔溃疡似的裂开了伤口,传来阵阵刺痛感,说话都不利索了。
这还要怪刚刚他在路边鲁莽的举动。
当然,他不知道自己的鲁莽行为很快就会令他懊悔不已。
车子停在路边,月岛美和脸色阴晴不定,羞愤道:“快给我下车!”
她没注意到自己嘴唇的口红淡了不少。
“哦...好。”
听见砸在车顶的数亿雨滴发出的有节奏的响声,以及男生打开车门的动作,月岛美和忍不住出声道:“雨伞。”
“我没带雨伞,没关系的,这里离我家没多远,小跑过去就到了。”
淅淅沥沥的雨声渐渐变大了,周围拿雨伞的路人也都跑到附近超市避雨。
月岛美和从后排拿了一把雨伞从车上下来,然后站在寺岛川面前,“发什么呆,我给你撑伞,你快去后备箱拿行李。走吧,不然淋雨回家会感冒的。”
“谢谢,岛儿。”
他正在后备箱把行李箱提出来,打包着几件奈良特产。
恰好此时,一阵风吹过,夹杂着雨水,寺岛川的袖子瞬间被雨水打湿。湿透的衬衣紧贴着肌肤,令他非常讨厌。
“雨又变大了,你靠近我一点。”
“好。”
寺岛川提着行李箱,背着包和旁边的女人肌肤亲密的贴在一起,安静地朝居民楼走去。
忽然,月岛美和停住脚步,心有所感,回过头往背后的人行道对面看去。
寺岛川疑惑的看向她,问道:“怎么了?”
月岛美和摇摇头,“没什么,我们走吧。”
他们打着透明的塑胶雨伞走在雨幕中,这把雨伞仿佛成了昨片天空的扬声器,两人安静的听着头顶上空奏起的雨声。
只是两人都没有发现,人行道对面站着一个清冷的女人,刚看见寺岛川下车时,下意识想喊住他。
当看见月岛美和下车后和寺岛川同撑着一把雨伞走入雨中,让这个女人想喊住寺岛川的想法终究没有付出实践。
慢慢的把多余的一把雨伞放下挎包里。
因为知道他今天要回家,所以她中午出门上班前发现阴云密布,于是多准备了一把雨伞,下班后便早早的回来想在路口接他。
不过是她多余了。
她想,也许以后有人会为你一直撑伞,但绝不会是我...
◇
“姐,你又在出神?”
注意到从回家就魂不守舍的寺岛伶樰,寺岛川眼神有些困惑。
回想到刚刚寺岛伶樰进门时,帆布鞋踩在地上全是水,蓝色牛仔短裤下的长筒袜湿漉漉的像条蛇一样缠在修长的腿上,心情似乎不佳。
“啊,没什么。”寺岛伶樰摇摇头,回到卧室脱掉湿透的长筒袜,然后坐在床上有些出神。
她原生家庭的父母根本没有感情,至于母亲和生父为何结婚她也不清楚缘由,只能解释为两人当初看走眼了。
而母亲的性格让她不甘于做家庭主妇,忙于事业又要照顾年幼的伶樰,根本力不从心。
生父是个生意人,平时挺忙的,尤其在后来沉迷赌博后更加的没时间管她,只把年幼的伶樰丢给了奶奶。而奶奶爱打牌,也不怎么管她。
所以从小就是‘野孩子’的她一天天的‘早出晚归’,虽然身上带了钱,但那么小也不知道什么花,所以饭也吃不饱。
有一次跟几个小孩子去河边玩。冬天,河上结冰了,她们几个没大人看管就在河上推砖头和堆雪人玩,结果河边有一处冰破裂了,其中一个男孩刚好站在那个位置不小心掉了下去。
当时附近没大人,也可能是没有注意到他们。那时候她们几个孩子太小了,什么也不懂,就坐在冰上不知所措看着。还好那个男孩一点一点爬了上来,捡回了一条命。
事后,大家都闭口不谈这件事就回家了,长大后她回想起这一幕真的后怕。同时感慨,如果当初掉河的是她,出了什么意外,估计也不会有人知道。
后来,生父一直沉迷赌博,对她基本没教育过,犯错了就是打,当然打的也不狠。而母亲下班回来发现她被打就会跟生父吵架。日复一日,每当父母争执完,母亲简单安慰了她之后,第二天又照常去上班。这也让她从心底上排斥家庭,不觉得跟父母很亲近。
之后,她上了上学,露出了勤奋和坚强的性格,学习都挺好的,因为她一直想自强自立逃离这个家。
再后来,母亲再婚了,后爸管的严,让她跟国中的寺岛川上辅导班....
“寺岛...川...”
躺在床上的寺岛伶樰念叨了一下这个名字,心情复杂了起来。
按理来说,从小到大两人的矛盾从来没停过,但不得不承认,随着相处时间长了,虽然两人还是常常斗嘴,但之后仍旧会一起打扫房间、一起去超市购买食材,一起做着家人该有的琐事。
她要搬家,这个男人会帮她忙里忙外,临走前对她说「以后有事记得打电话找我,你自己一个人要小心些。」
后来,她租住的民宿‘闹鬼’,这个男人一整夜安慰她、陪伴她。
就像是灰暗的生命中出现一缕阳光,她前二十一年的生命中,没有感受过多少温暖幸福,这些好像通通都与她无关。但那一晚被对方抱在怀里沉沉入睡,她的心里暖洋洋的。甚至都有些后悔,为什么小时候对他那样冰冷,没有更多的跟他接触一下。
从那晚开始,寺岛伶樰就感觉自己有点依赖他了。可在生活上,她实在没什么朋友,平时也是挺孤单的,实在找不到话题跟他诉说。
不由的又想起刚刚在路口看见的一幕,她一天明媚的心情缓缓的沉默到灰暗之中。
‘对他来说,我是谁?他又是谁?’
‘家人?亲人?’
‘我懂了。’
她突然站起了身,抓起桌上的抽纸狠狠的揉成一团,苦涩的笑着:“我现在唯一最想依赖的人,我现在拼劲一切竭力想去接触和了解的人,原来是自己唯一最不能爱的人。”
大雨连绵,雷声仿佛在回应她的心情,于远处的天边隐约地响起。
◇
过了许久,她像是解脱了一般走出卧室,看着坐在沙发上画漫画的男生。
寺岛伶樰语气平静地说道:“我明天就回出租屋退房,过几天找好房子再搬出去。”
寺岛川没想到她为什么突然这么说这些事,不过也能理解‘闹过鬼’的出租屋正常人都不可能再搬回去住了。
“不着急,如果是办理退房明天我陪你过去,至于还住不住家里,不用这么早决定。”
“已经够麻烦你的了,对了,我请你出去吃寿喜烧吧,谢谢你那天晚上挺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