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实是之前受到的打击太少了。
他爱哭,是因为从小到大,哭能帮他解决大部分问题。
不想学习了,就哭一哭。
想要什么东西了,也哭一哭。
犯了错误,卖惨的哭一哭。
他就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就这么稀里糊涂的长到二十多岁,莫名其妙的成为太子,再莫名其妙的丢掉皇位。
他虽然害怕,却也不知道错在何处。
只知道这一次眼泪不顶用了。
如果换了是别人,李裹儿肯定是要嫌弃的。
但没办法,这是自己的亲爹,还是一个宠自己宠到没命的爹,
于是她翻了翻白眼,然后努力的呀呀动了动手脚,吸引住他的目光,转移他的注意力。
彩衣娱亲,从婴儿做起。
在李裹儿的努力下,李显每次都能很快从悲伤中走出来。
他是个不长性的人。
连哭都很难持续很久。
李裹儿努力把父亲引导向正事上,例如比起无所事事的在宫殿里闲逛,她用笑声来表现出自己对于书房这类场所的喜爱,希望父亲多看看书。
父亲丢掉皇位,表面上看是因为一意孤行要立外祖韦玄贞为侍中造成的,实际上则是因为他不按规则提拔官员,侵犯了朝堂上所有官员利益造成的。
总结下来就是,“思路是对的,但是手段太糙。”
一朝天子一朝臣,没有哪个皇帝愿意自己的政令走不出含元殿。
但这手段粗糙到让人想扶额。
祖父那样的人,为了收拢大权,都装了五年的乖,他连屁股都没坐热,就想要换人。
他真当自己是天纵奇才啊。
唉,最绝的是,整个事情他甚至都没有跟母亲韦氏,或者是外家商量过。
韦家好歹也是京兆望族,有“去天五尺”之称,外祖母也出身博陵崔氏,作为老牌门阀世家,李裹儿不信父亲透露出要提拔韦家人的意思时,这两家会不提供帮助。
起码,贡献个谋士吧。
但遗憾的是,因为父亲的一时兴起,这诏令在崔韦两家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到了祖母和中书令裴炎的眼皮底下。
结果就是,韦家人还没来得及从女儿当皇后的喜悦中清醒过来,就喜提全家流放。
李裹儿前几天看到母亲偷偷流泪,才知道外祖父刚到钦州就病故,祖母被当地头人所杀,四个兄弟全部遇难。
简而言之,族灭。
那段时间,饶是母亲一贯善于伪装,但看向父亲的眼神都有些阴恻恻的。
想想假如是自己,嫁了个男人,一声不吭把自己弄的家破人亡,自己还要陪他流放,心情如何?
不能想。
一想拳头都硬了。
看着笑的有些没心没肺的父亲,李裹儿叹了声气。
算了算了。谁叫他是自己的亲爹呢。
对于自己亲爹的不靠谱性,李裹儿有了心理准备,琢磨着人蠢就要多读书,也许父亲在流放的十几年里多读了点书,以后执政水平也会高点。
但是她很快就发现,自己老爹真的有点烂泥扶不上墙。
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在汗牛充栋的书房里,精准的从角落里抠出一卷藏在角落里的画册。
还是打马球的画册。
“裹儿啊裹儿,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李显抱着她,兴致勃勃的翻着那些丝帛制成的精美卷轴,“到时候我带你去打马球。”
“这本书是我让人偷偷编的,总结了打马球的三个要点和四个技巧。”李显美滋滋的摊开那些帛画,“到时候父亲着人给你演练。”
“房州穷是穷了些,但地方宽敞,我们到时候在前面修个马球场不成问题。”
“到时候找谁来打呢?”
“我记得路上见过几个不错的侍从,或许可以一试。”
李显自言自语,很是认真的陷入了沉思。
给你人和钱,你就是这么用的?
李裹儿坐在他怀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觉得自己这几个月翻得白眼,比之前一百年的都多。
编书是李家人的传统。
仅李裹儿知道的就有,大伯在当太子时,召集学士编纂了《瑶山玉彩》,二伯在做太子时,为后汉书做注。再往前数,魏王李泰编了《括地志》,祖父在做太子的时候没有编书,但继位之后令人编了《氏族志》,《新修本草》,《唐律疏议》,祖母编了《列女传》、《臣轨》、《百僚新戒》、《乐书》等等,曾祖母编纂了《女则》……
在这样一个家庭里,你最后憋出了一本《马球攻略》?
李裹儿忽然觉得,祖母脾气挺好的。
这幸亏是自己的爹,要是是自己的儿子……
啊,拳头又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