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菱恍然道:“今儿听了林姑娘的话,往日里竟像不曾学了,怪道爷说姑娘是极会诗的,果然不差。”
又问:“那我该从何处学起?”
黛玉道:“可将王摩诘的五言律读一百首,揣摩透了,在读老杜的七言律二百首,再读李青莲的七言绝句一二百首,有这三个人的做底子,再将陶、阮、谢、鲍等人的一看,不用一二年的功夫,不愁做不得好诗了。”
想了想又问:“这些书你可有的。”
香菱笑道:“有的,爷要了好些,他一向不怎么看,都是我看的。”
黛玉心想,这丫头模样生得这样好,又得这些照顾,只怕不是寻常丫头,珣二哥却叫她来照看自己,心里有些奇怪起来。
两人又闲话了几回,便到了入席的时候。
都是闺阁中的少女,也起了兴头,刘巧兮便吆喝着要联个诗,新安公主也应了,众人再无不允的,便限了韵。
一边就着淡酒,一边联句。
黛玉见众人有赞公主之意,虽未必奉承,却也不曾作得奇句来,出这风头,故只是平平应对而已。
宴后,女眷这边又设了戏台子在后边花园里。
贾珣草草吃了些,便打发人去请刘巧兮,在承恩堂后的一间抱厦厅中。
刘巧兮道:“珣二哥不在外头接待,倒来这里头做什么?”
贾珣问:“左右又没我事,何苦去,今儿个林姑娘怎么样,可还开心吗?”
刘巧兮挂着浅笑,也不说话。
贾珣见状,赔笑道:“竟是我的不是了。”
说着取出一只小笛子来,说:“你瞧,前儿你叫我去弄的,我这不就弄来了,给你。”
刘巧兮收下短笛,笑道:“算你还有点儿良心,你房里的丫头自陪着姑娘,我瞧着她们倒谈得来,以后倒和美了。”
说着就掩着嘴笑了,骂道:“都怪你,瞧我都说什么了。”
贾珣问:“我见林姑娘一面,可得吗?”
刘巧兮道:“你们什么关系?若人撞见,你倒是不怕,姑娘如何,不行!”
贾珣道:“既如此,也便罢了,你将这个送于姑娘。”
说着取出了一个小荷包来。
刘巧兮骂道:“该死了。”
又俏皮一笑:“不过我喜欢,今儿我帮你,赶明儿我有事,你可不能推脱的。”
贾珣道:“大妹妹说哪里话,就没这档子事儿,你若有事,我也是不推辞的。”
刘巧兮进园子里来,见黛玉正坐在一座假山后边的石凳上,远远看着戏台。因贾母向来不爱才子佳人的故事,因此这样的戏是极少的。
今儿刘太夫人却罕见点了出戏,偶然听得,“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竟觉十分感慨缠绵,又闻“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等语,细细咀嚼,却别有一番情志,令人意断魂伤,不觉悠然神往。
刘巧兮走将近来,见她出神,旁边跟着丫头,也止住她不说话,又见香菱却在一旁拧着眉头,时不时念出一句诗来,又半响不语。
黛玉回过神来,见刘巧兮站在身旁,连起身笑道:“刘姑娘可是寻我有事?”
刘巧兮道:“姑娘今儿个可还开心。”
黛玉被这话问得有些没头脑,答应道:“自然是极好的。”
刘巧兮又悄声道:“这话可不是我问的。”
黛玉更疑惑了。
刘巧兮又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来,笑道:“姑娘第一次来,只留个念吧。”
黛玉接过来,就要给紫鹃收着。
刘巧兮连止住,悄声道:“你身上收着,先自己看,记住。”自走开不提。
黛玉不解其意,随意望去,戏台上却正见红娘上场,心里恍惚明白了什么,陡然一慌,不觉芳心砰砰做跳,脸上微烫。
紫鹃见状,问:“姑娘怎么了?”
黛玉道:“天气渐暑热了。”
紫鹃道:“这假山背阴,下面还流水呢,我还觉得有点凉的。”
黛玉瞪了她一眼,紫鹃便伸了伸舌头笑笑,俱不说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