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货铺很不起眼。
就是在两个石头棚屋之间, 拉了几块布, 昨夜暴雨把布浇透, 晕出水墨湿痕, 此时正滴着水。门前被冲出苔青色, 新绿细嫩,脚底打滑。
苏雅一行人刚走近, 就闻到一股檀香味。
“先侦查。”孟彧谨慎地把他们拦下。
苏雅过了个侦查。
“你隔着湿透的布帘,看见里面立着一名白裙少女。她个子不高,年数尚小, 但隐隐已见倾城之姿。她袖上束着黑纱, 头上别着桃木簪子, 正微微躬身,朝里侧朝拜。”
苏雅悄悄走过去, 撩起帘子一角。
正堂上,置着一尊等身佛像。
本来杂货铺地方便不大,这尊佛像往中间一立, 整间房多变得逼仄起来。铺子里面光线昏黑,上面盖顶的布破了几个洞, 光芒照入, 微微晕出金色, 一圈圈如佛光般镀在屋里。
少女与佛像。
柔美, 雄浑;卑弱,伟岸;凄苦,慈悲。
苏雅感觉到了难以言喻的视觉冲击。
她看愣住了。
“呀……!”少女听见动静, 回过身,见苏雅拦在门口,手里的香都差点惊掉。
孟彧几人也跟了进来。
少女抬袖遮面,退入里屋。
“阿伯,有客人来咯!”吴侬软语,绵绵腻腻的,好听极了。
孟彧啧啧称赞:“看看,这才是真正的女孩子。”
“这在现代就是一副手铐子。”苏雅鄙视地瞪了他一眼。
不久后,屋里出来一个老伯。
他年约六十,弓背瞎眼,柱了拐杖,四处摸着出来。
“客人要买什么?”他说一口官话。
“我们要问问……”沈心城想直接过社交。
“我想买几根香。”苏雅说,“方才那个姑娘用来礼佛的香。”
老伯摇头:“那不是店里的,是阿七去外面买的。”
苏雅成功把话题引到阿七身上。
“阿七就是刚才的姑娘吗?”
“是啊……”老伯拄着拐坐下,慢吞吞地说,“可怜的孩子啊,没了爹妈,跟着我这把老骨头过日子。”
老伯说,他是阿七的远亲,也是她父母死后唯一能照顾她的人。
阿七排行老七,前面六个哥哥,全部夭折了。
她父母待她刻薄,总觉得是她克死了六个男丁。但阿七不以为意,依然帮着家里操劳,小小年纪就会算账、采买,比大多数闺中女子能干。
渐渐地,父母也对她有所改观,花尽心思为她找了门好亲事。
“是城东巨贾的小公子!”老伯说起这个时,脸上露出一股得色,“家财万贯,人也长得不差,待我家阿七也好。前些日子他家才差人来说,可以先过门,过了门再守孝也不迟,大不了不圆房嘛。”
南丁格尔和苏雅同时微微皱眉。
“那阿七怎么说?”她们还异口同声地问。
问完两人都一愣,互相看了看。
女性在这时候想得倒很一致。
条件好坏先不管,人家想娶,阿七就一定想嫁吗?
苏雅看着正中央的佛像。
石佛眉目慈悲,再刺眼的光落在它身上,也含着一股包容温和。
苏雅总觉得那女孩身上有种“我爱佛,不爱人”的高高在上。
她大抵是不会爱上寻常人的。
“阿七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啊。”老伯摇摇头,“她想在家守孝,为父母奉佛三年……我也在劝她呢。”
几人交换神色,都觉得这是不想出嫁的借口。
他们都想跟阿七聊聊,但她不出来见人,老伯也不会让他们随便见未出阁女子。
于是几人只得按原定计划行事。
南丁格尔呆在医馆,孟彧去买通官府,沈心城剃度出家。
苏雅肩负重任,要接近阿七。
她早有了计划。
“杂货铺里有那老伯在,阿七不会同我多说。她平时肯定也不常出门,要出门一定是干一件事……采买货物。我在她进货的店里守株待兔就好了。”
还有件事。
阿七进献给佛像的香不是自家店里的,是在外面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