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然回到出租屋, 已经傍晚, 佩妍正在吃晚餐。
孝然脱掉了羽绒服, 挨着她坐下, 佩妍没抬头, 习惯性地问了句:“吃饭了么?”
孝然笑着说:“吃了。”她顿了下,又说,“我今天见到宣屿了。”
佩妍淡淡地“哦”了一声。
孝然瞧她一眼, 她低着头,漫不经心地夹菜, 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不知怎么, 孝然总觉得她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同, 又说不上来。
孝然说:“你动过我的画么?”
佩妍埋头吃饭,没答。
“画里面的合作协议——
话音未落, 佩妍手中的筷子“啪”的一声, 搁在桌子上。她抬起眼睛看孝然,语气里带着些难以置信,“什么意思?”
孝然被佩妍的态度惊住了。
“宣屿那种人,她的话能信么?她挑拨我们的关系, 你就信了, 那我们之前一起经历的那些苦日子, 算什么?”
孝然的眉头一拧。想说什么,忍住了。
佩妍用纸巾擦了擦嘴,不吃了, 开始收拾桌子。
孝然闷不作声地坐在那儿,没再说话。她跟佩妍从来没有像今天现在这样过,她很不习惯这样的气氛。
佩妍收拾完了,看见孝然还坐在那儿,板着脸不说话。她也坐下来,跟她面对面,打量着她。
孝然说:“看什么?”
佩妍望着她,不由自主轻轻哼笑一声:“看你变了。孝然,你以前不这样,过去你做事果断干脆,不会拖泥带水,什么时候这么畏首畏尾了?”
佩妍的话,尤其是那种阴森森又充满了讥讽的腔调,听得孝然头皮发麻。
她又说:“你问的不就是成大勇那张建筑材料的合作协议么?是啊,是我给宣屿了,怎么了?”
孝然严肃地看着她,压低了声音:“为什么?”
“这不是你一直想做的事么?我替你做了,你不高兴,还要怪我?我还想问你为什么?”佩妍疑惑地看着孝然,理所当然地回答。
孝然跟她面对面坐着,观察着她的表情,目光冷锐,脸上再没有一丝的笑意。
“这是成大勇的错,别把成泽牵扯进来,她跟我们不同。”
佩妍有一会儿没说话,她打量着孝然,过了几秒,冷冷地笑了:“我们不同,我们当然不同。成泽,段然,还有你——你们都是活在阳光下的人,只有我,活在黑暗中,活在沼泽里,活在这见不得人的地方。”
孝然的眉毛更深地拧起来,沉默片刻,平静说道:“她没有做错什么。”
“你和我又做错什么了?”佩妍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她红着眼,咬牙切齿地冲孝然吼道。
第一次,如此冷厉疏远的口气,也是第一次,她们针锋相对。
孝然久久不语。
佩妍弯起嘴角,打量孝然发白的脸颊,冷笑出来:“如果当初,有人对我们多一点怜悯,我们就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像狗一样的活着。我一直以为你只有我一个朋友。是因为你们所受教育,生活背景相同,所以才更能够惺惺相惜?而我,就不配做你的朋友了吗?”
低沉的吼声震荡在房间上空。孝然能感受到她的颤栗,愤怒,还有她一直以来隐忍的压抑……在这一刻,无法克制的爆发出来。
她不知道说什么。
最后佩妍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孝然,提醒她:“你别忘了最初接近成泽的目的是什么,现在你心软了?孝然,没关系,你想做好人,我来做刽子手。反正,我这条命是你的。”
孝然无言以对。漆黑的眼睛盯着她,像盯着一个陌生人。
她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站起身来,默默地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黑透了。
孝然坐在外楼梯的台阶上,胳膊抱着膝盖,仰头看天上的月亮。
她想到宣屿白天说的话。
“天底下哪有什么长久不变的友情,只要一件小事,就让你们之间所谓友情,分崩离析。”
是啊,这世上,究竟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呢?
她曾以为不变的,还不是一桩桩一件件地变了模样,是非对错,让人辨不清了。
她不怪佩妍,某些时候,佩妍就像过去的她一样,对整个世界失去了信任和安全感,像长满了刺的刺猬,横冲直撞,伤人伤己。
现在她有段然,所以有了温暖和好好活下去的希望,所以能从那片泥泞和沼泽中一步步走出来。
可佩妍有什么?佩妍唯一的希望已经被她亲手扼杀。
眼泪,不知什么时候,顺着眼角,慢慢地流下来。
她用手擦掉,不留一点痕迹,干干净净。
她想给段然打电话,掏出手机,按亮了屏幕,却迟疑着没有拨通,后来屏幕暗了下来。
她把手机重新放进兜里。
有些孤独,注定是要自己承受的。
转眼到了一月底,再有两个星期就过年了。
这天一早,段然约孝然出去。
俩人一起吃了饭,又看了一部喜剧电影。说是喜剧,整体的剧情和笑点敷衍又牵强,从头到尾,
孝然都没笑出来。
从电影院出来,段然低头看了下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