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小妹一时半会不会醒了,”张宣想了想,问徐一真:“徐先生何不去看看我母亲?”
徐一真踌躇:“实不相瞒。令堂之病听起来玄奇,我并没有把握。”
张宣语气有些哀求:“去看看吧。去看看也是好的,说不定去看了就有法子了呢?”
徐一真心中不忍:“罢了。医者总不能见病不救。六爷头前带路吧。”
“徐先生跟我来!”张宣大喜,慌忙起身,推碰到椅子发出好大一声响。
两人身子瞬间成了木偶,只脑袋转动,看向床上小妹。
小妹呓语几声便没有响动。
两人这才长出一口大气。刚才那么一会儿功夫,几乎要憋死过去。
小妹好不容易睡个好觉,要是睡到一半被吵醒就不美了。
“徐先生,跟我走吧,去看看我母亲。”张宣一刻都不想多等,不住催促。
徐一真示意他稍安勿躁:“稍等,我先给令妹起针。”
说话间时间已差不多两刻钟,该起针了。
起针很快,两手贴着皮肤捏针,而后一拔,便好了。起了针,又挨个把他们放烈酒里泡了几个呼吸。拿出来,揩干酒渍,收入针包中。
做完这些,徐一真示意张宣:“走吧。”
两人穿过位于房间一侧的角门,来到第四进院子。
一进这院子,便能感觉到人气,丫鬟、小厮多了许多。难怪前面三进院子人这么少,怕是大多都在这第四进院子里。
顺着游廊来到房门前,推门进入,便见正对门靠墙放着一张八仙桌,两张太师椅。桌上是青花的茶壶茶杯。
墙上正对八仙桌挂着副水墨画,寥寥几笔划着水面,水面上飘着一小船。
左手边竖着屏风,里面几个丫鬟正和衣睡觉。听到有人进来,连忙爬起来,简单捋捋头发,朝张宣行礼,口称“少爷。”
“继续睡吧,你们也辛苦。”张宣摆摆手,便转向右手边。
丫鬟谢过了,便接着睡觉去了。
右手边,隔着一道纱帘。掀开纱帘,便见床上躺着一个妇人。妇人年纪不小,看起来得有个五六十岁的样子,面容沉静,面色略显苍白。
围着床,又有两个丫鬟两个嬷嬷在忙碌。
两个嬷嬷正使劲把妇人身子翻到一边。两个丫鬟,一个拿着毛巾给妇人擦洗身子,一个则给妇人按摩身体。
四人配合显然熟练,翻身,擦洗,按摩,有条不紊。
徐一真看得啧啧称奇。
久病卧床之下有三灾,一是褥疮,二是肌肉萎缩,三是五脏之气萎靡。
久病卧床不能翻身的,因为重力关系,血液体液乃至肌肉皮肤内脏都会往身下塌陷堆积,堆积之后便有瘀滞。
瘀滞不能消除,反而越来越大,又无法对外释放,就会对内释放。
最后削肌蚀骨,形成褥疮,然后细菌感染,细菌顺着血液体液进入内脏,人就会器官衰竭而死亡。此为外邪。
当然也有可能,褥疮直接烂到内脏,同样也会死掉。
整个过程,极为痛苦恐怖。
久病卧床之人,肌肉不发力,又有重力横向拉扯肌肉,长此下去便会肌萎缩。刚开始只是因病无法站立,到后来,就是想站立也不能了。
五脏之气萎靡,便是说脏腑蠕动变慢。这似乎没有什么。但人对食物的消化全靠这脏腑蠕动。脏腑蠕动变慢,人消化食物便不完全。食物便会在肠道中腐败,使人致病
此为内邪。
这三灾,每一灾都足够让人死掉。
治三灾之法只有一个,就是让病人站起来。其他的无论任何手段,都只能预防、减缓而无法消除。
更何况,久病床前无孝子。有多少父母年迈卧床之后,直接是被儿女抛弃不管,最后在生了褥疮,骨削肉烂而死的呢。
张宣母亲无疑是幸运的。丈夫靠着拼命被追授了国公。儿子也不必待在床前,自有丫鬟嬷嬷们替他服侍。
张宣来到跟前。嬷嬷丫鬟们正忙着,也没空行礼,只招呼一声:“老爷”。
“母亲怎么样了?”张宣问。
“主母今早喝了多半碗小米粥。饭量比之前还见长了呢。”嬷嬷一边忙活着,一边回话。
“先不要忙活来,待会再给母亲擦洗身子。”张宣吩咐停止:“我请了大夫,为母亲看病。”
嬷嬷看了眼张宣身后的徐一真,微不可查的撇撇嘴,但也没说什么,只小心的把妇人身子摆正。丫鬟又给盖好被子。
她们并不出去,只侍立两旁等待。
张宣朝徐一真:“徐先生……”
徐一真也不废话,上手号脉。
几个呼吸之后,他神色肃然,妇人情况并不好。
虽然,因为照顾得当,没生褥疮,但脉象羸弱,五脏之气不说细若游丝,也相差不大。
张宣紧张地要死,尤其是看到徐一真表情,心脏跟被揪住似的:“徐大夫,我母亲这病情如何?能不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