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一真正要说明,张宣示意先停一停,吩咐一丫鬟:“去,把其他两班的丫鬟嬷嬷们都叫醒,一起来听徐先生讲解。”
一班是两个丫鬟,两个嬷嬷,统共四人,三班便是十二人。一时间,房间中挤满了人。嬷嬷丫鬟簇拥着中间徐一真,张宣两人。
见人到齐了,张宣先是差人去药房拿了些艾绒来,又将徐一真之前说的三点注意说了一遍,又确保新到的丫鬟嬷嬷都记住了,这才示意徐一真:“请徐先生传授灸法。”
“我这类灸法,名为隔姜灸。选生姜,片成,”他大拇指掐着食指指甲:“这么厚的薄片,大概半公分左右。而后用针均匀的在上面扎上小孔,不限多少。”
“然后,艾绒,”徐一真拿起艾绒。
这艾绒是张宣刚差人从药房拿的。国公府上的艾绒都是上好艾绒,只是因为存放不当,有些返潮,已经不能使用了。
好在演示无碍。
他拿起艾绒,揪了一点,放掌心中揉搓:“艾绒像这样揉搓一下,然后,”他张开手掌,掌中的爱荣已经被揉搓成了纺锤状。
他自中间一掰。纺锤状的艾绒被一分为二,每一半都成了宝塔状:“把艾绒弄成这样,就可以使用了,将他放在姜片上。”
此时,有小厮送来姜片。徐一真将艾绒放到姜片上,正好放上,稳稳当当:“拿火折子或者线香点燃。”
“这一小堆艾绒,是一柱。每次灸须得灸九柱。不可少灸,少灸药性不够。不可多灸,多灸与主母身体有碍。”
“另外这生姜,”他拿起那片生姜:“须得有水分。若说灸的时候,看到生姜已经干枯开裂,就要换掉,否则艾绒热气容易烧灼皮肤。”
“灸法,要注意的就是这些了。”
徐一真说法,张宣立刻冷言询问:“可都听明白了?”
众人回答:“听明白了。”
张宣:“你们若有疑惑,现在就问。徐先生自然会一一解答,可若是以后再出了差错,少不得惩罚!”
连忙就有丫鬟询问:“徐先生只说了灸法,却不知灸哪里?”
“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徐一真说:“要灸的乃是三处穴道。一个是右手合谷。”他指着自己虎口这里:“这里,两手指一捏,肉最突起的地方便是。”
“一个是左背膏肓,只须顺着脊梁骨往下摸,指尖感受骨头突起,在第四个突起处,左移一寸五分的位置便是。”
“一个是关元,肚脐之下四指之处,小腹横纹之上。”
徐一真这么一说,众人面面相觑,张宣也才明白为何徐一真不亲自施为了。
合谷还算正常。膏肓便有些不方便之处了。关元则几乎靠近隐私禁忌。别说徐一真不方便,即便作为儿子的张宣,也不太方便。
张宣看着一众丫鬟嬷嬷:“你们可都听明白了?”
丫鬟嬷嬷面面相觑,不敢说话。听,自然是听明白了。可这事听明白有什么用?
合谷还好说,一目了然。可膏肓?他们自然是知道脊梁骨的。而且众人天天干活,并不如同那些达官显贵,脊梁骨在明显不过。
但看归看,要找穴道还是忐忑。
在他们心中,能治病救人的大夫都是学问人。而仅仅扎针就能治病的大夫,那简直是神人,神乎其技的。
咱不过就是丫鬟嬷嬷,粗手笨脚,真的能学会么?就算能学会,可这可是给主母治病,这要一个弄不好。
可了不得。
张宣见没人说话,额头青筋直冒:“怎么着?!都哑巴了?!”
有胆大的丫鬟福了一礼:“回禀少爷,主母万金之躯,奴婢们怕认穴不准,不敢造次。”
不敢,很正常。毕竟这是做好了没有奖赏,要是做得稍差,肯定有惩罚。而对于丫鬟嬷嬷们来说,这可不是照顾人这类他们驾轻就熟的领域。
这可是治病救人,高端活儿。
徐一真为她们打消顾虑:“灸法与针法不同,认穴不比这么严格。哪怕是稍有偏移,对治疗也不会有所妨碍。”
话是这么说,丫鬟嬷嬷们偷眼看看张宣:但谁知道少爷怎么想?
张宣冷笑:“关键时刻,一个个畏首畏尾,怕担责任,果然指望不上你们。既然你们怕认穴不准。那谁,”张宣一指地面:“趟地上,给展示一下啊?”
丫鬟们虽都是伺候人的,所谓卑贱之人,但好歹都是妙龄少女,每个人都眼观鼻鼻观心,无人上前。
嬷嬷们面面相觑。虽说他们都老胳膊老腿的没啥好看的,但能保住晚节还是保住的好,关键又没好处,也无人上前。
张宣不知怎地,心中莫名的火气:“谁愿意做个展示,赏银百两。”
话音刚落,就有一嬷嬷上前来:“老奴愿意。”有赏银,自然什么都好说。
徐一真冷眼旁观,第一次看到这名为贵族与奴仆的话剧,心中极为不适。
但他也知,这在这个时代不过是平常,便也不好多少什么,只得在嬷嬷一脸喜意的躺倒之后,给围上来的丫鬟、嬷嬷讲解两个穴道的位置。
众人听得认真。地上的嬷嬷也很认真。
徐一真心中莫名感到一丝违和。
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妇人,躺在地上面带喜意的妇人,以及围成一圈,脸色略严肃的一群少女和妇人,共同构成了一副荒诞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