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有正式编制的衙役,他理应循规蹈矩,将案犯捉拿归案。
知情不报是什么后果,他心知肚明。
可偏偏韩琪是自己亲如手足的兄弟,而且口中所说送给母亲的礼物是个黄杨木盒子,刻有坊市卖首饰的翡翠斋图样。
宋明义不用打开看就知道,里面是一把做工精致的紫檀木梳,标价八钱银子,是韩琪提着的东西里最昂贵之物。
之所以这么清楚,是因为宋明义以前在翡翠斋询过价,想买来给母亲贺寿,最后因囊中羞涩只好放弃。
他只是顺口和韩琪提过一嘴,没想到他此刻居然买来了。
如此重情重义的兄弟,他怎忍心将其缉拿归案?彷徨,挣扎,纠结……恰如宋明义此刻心情。
终于,经过一番天人交战,他做出一个违背职业道德的决定——
在缉捕令下来之前,先给韩琪点钱让他跑路两天,看情况再做打算!
宋明义正准备往怀里掏钱,忽然见到韩琪展露阳光般笑容:“明义兄,这钱是我父亲留给我的。”
“你说什么?”宋明义胳膊一僵,耳朵根以肉眼可见速度变红。
“是这样的……”韩琪之前就想过眼下情况,迅速编出一个像模像样的故事。
大致是参考前世看到的一些新闻,比如某某人家道中落,结果从祖宅里挖出一个瓮,里面装满黄白之物等等,并添油加醋加以改编。
只不过把祖宅换成卧室,把瓮换成布包。
里面的钱财数额也予以削减,变成四十多两银锭,还完外债后正好结余了那么一点点。
“灵玉你说的可是真的,没骗为兄?”宋明义有点相信,但又觉得家里埋钱财这种事太过不可思议,抓住韩琪肩膀大声问道。
抱歉了明义兄,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更何况你这大嗓门,大街上我也不可能跟你说真相啊……
韩琪摇了摇头,说道:“这是自然,明义兄可以想想,早年武馆生意还算不错,家中应有不少积蓄,为何短短三年时间我就落魄至此?”
“这……”宋明义一时语塞,被这么一说,他也觉得有点问题。
一个开了十几年的私人武馆,平日少则三四个,多则五六个学徒,怎么看韩叔当年也得攒下不少银子。韩琪又不是什么败家子,不至于三年时间就用光。
“我当初也想不通,父亲所留财产和我预想不符。”
见宋明义眼中浮现思索之色,韩琪微微颔首,一本正经道:“所以我昨夜夜不能寐,思来想去,想起多年前父亲曾在卧房中埋过什么东西,于是便找来铁锹试着一挖,不料还真挖到了金银。”
“原来如此!”宋明义长舒口气,我就说嘛,灵玉憨厚耿直,怎么可能是作奸犯科之人!
他扶住韩琪的肩膀,声音颤抖:“灵玉,我错怪你了。”
韩琪同样表现得很激动,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
其实他说的话半真半假。父亲在时,武馆收益确实不错,但相应的,开支也很大。
就像每个月的工资一样,明明没觉得花什么钱,到了月底却莫名其妙穷得叮当响。
打开账单一看,又找不到太多大笔消费。
武馆也是这个道理,每日的吃喝用度,冬煤夏冰,日常跌打损伤求医问药,一笔笔流水般的小开支,加起来便汇聚成一笔巨大开支。
这些开支别说在外人眼中,即使是当事人,在不算账的情况下也很难发觉。
这便是俗话所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养儿不知父母恩。
韩琪就是利用这一认知差异,借用埋藏钱财的借口解释经济来源。
聪明人可能糊弄不过去,但搪塞一下像宋明义这样的大老粗,邻里街坊什么的已经足够。
“明义,这就是你常挂在口中的发小韩琪?”身后传来一道年迈声音。
韩琪回头望去,说话的是个老衙役,头发花白,眼角有淡淡皱纹,身躯干瘦佝偻,嘴上挂着淡淡笑意。
“对,他就是韩琪,表字灵玉。”宋明义连忙介绍:
“灵玉,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在县衙同班的前辈陈清。”
“叫我老陈就好了。”老衙役笑道。
是宋明义的同僚?以前怎么没听提起过……韩琪连忙问好。
“择日不如撞日,我本来想请老陈吃顿饭的,一起吧。”宋明义指了指一旁路边摊。
韩琪顺着望去,眉梢不禁跳了跳。因为那正是他之前吃卤肉面的摊位。
韩琪正要拒绝,只见宋明义大手一挥:“放心,今天这顿我请!”
“你不用心疼宋明义,他寻得蜃石有功,王知县可是赏了不少钱呢!”老陈笑眯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