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梆梆!”
“诸邪退散,天下承平!”
一慢两快的铜锣声响彻街道,念完台词的更夫快步掠过巷口,朝城中赶去。动如脱兔,完全看不出打更老汉,早已过了天命之年。
开玩笑,百事巷?
白事巷。
单听名字,便知晓是何等去处。
位于城区北麓的百事巷,几乎包揽了太原府近七成的纸火、丧葬事宜。再往北,便是流民巷以及埋骨过万的--北郊陵区。
如此阴气汇聚,狐怪出没的区域。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愿多待。
“呼~”
三更锣声过后,伏案作画的沈柯终于坐直身形,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竹案上,再次多了两张画皮,其中一张,只画了大致轮廓。
余下那张,则是描摹精细。
半张左脸,嘴角被人用大号缝衣针缝了一半,针脚稀疏处,落了一地禄米。肤质细腻的右颊,则有一株两寸来高的谷禾胎记!
“虽说【阴瞳】能料敌先机,让我免于被动。”
“【咬鬼术】,可在迎敌之际,作为奇兵手段;奈何即便加上最后得来的【叫魂】禁术,胜算也只在三成上左右。”
从果篓里抓来柿饼,咬了一口。
沈柯低头看向桌面:“不过,若是此事能成,倒是能拥有一些反制底牌!”
目光下移,这才发现竹案右下角,被人撒了一把糙米。
糙米间蜷着一根麻线。
依稀被人捻过,麻线正中,绑着两名怨气小人。食谷者智慧而巧,狐尾灯黄芒摇曳;没猜错的话,桌上的布局,正是那叫魂术所描绘的场景:
【撒米变人,魂兮归来!】
人心有善恶之别,术法却无正邪之分,更何况他这是在紧急避险。
唯独不知道,沈柯会将这叫魂术,用于何人?
“二更狐狸三更鬼,它们也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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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汪汪!”
子时三刻,百事巷三岔口处,棺材铺的大黑狗蓦地竖直耳朵,朝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咆哮出声。
附近扎纸店,门口用来镇店的童男童女,同样身形僵直,扭头看向街口!
沈家别院正对面的脚行内,一道黑影闪过。紧接着,脚行门头处挂着的辨怨黄纸,也嗡嗡震颤不已。
正屋里,灯罩内的半截狐尾,不知何时变得青幽一片。而那半刻钟前,还在伏案作画的文弱书生,却是眯眼靠在床头,眼见就要睡着了。
“吱呀!”
鬼影重重,哭悲声大作。
便在大槐树上,报丧鸟再度炸毛,想要提醒沈柯之际;沈家别院缠了两圈墨斗线的柴扉,吱呀一声被人打开。
若是有人能与报丧鸟对视,就能看清它眸子里的景象:
宾客来往间,一乘怨气氤氲的青色小轿,进了院子。
帘布掀开,却是那尚飨老妇,再次趁夜而来!
待到四名轿夫,将几套福禄丧服,以及诸多金银细软搁到沈柯床头,折身退到门外。
院中踱步的老妇,这才拄着拐杖,走进门来。
“绝阴在望,寿归东南。”见着床头似睡非睡的青年,尚飨老妇一张浓妆艳抹的老脸,霎时笑成了深秋的金菊:“钱府将于明晚发丧,特命老身前来知会一声。”
说着,将一笺白纸放在床头。
【魂安之日,闰二月十五!】
诚如沈柯所想,今晚这批人偶,只是单纯前来迎宾、送帖。那钱家请来的猪嘴道人,果然将发丧的日子,定在了明晚。
“此间事情已了,老身便就此离去,恭祝沈哥儿往生极乐,尚飨百年富贵!”
绝阴之日进行夺寿,再以柳棺装载,铁钉镇魂。
枉死冤魂,百年内不得托生!
生前尚且衣衫褴褛,死后却能富贵百年?
搁这哄鬼呢?
这富贵给你,你要不要?!
..........
“阴瞳,开!”
眼见老妇放下冥帖,走到床头端详了一回,满意地点了点头;旋即转身,便要开门离去。
就在此时,病恹恹的沈柯开口了:“阿大,阿二!”
话音未落,桌角散落的糙米,眨眼颗颗立起。
怨气变幻,仿佛活了一般!
听得青年叫出那两名人偶的名字,十余位糙米小人,蓦地收紧麻线。
紧接着,就见门口值守的嬉命人偶,“唔”地闷哼了一声;死命掐住脖颈,踉跄倒地!
尚飨老妇觉得怪异,僵硬着转身:“你...能看到我?”
“凡世间无相之人,皆为邪祟!”
沈柯神情冷冽,没有答她。瞟了老妇一眼,寒声道:“天道昭昭,继续为虎作伥,终会祸及血亲。若是此时迷途知返,沈某尚有一法救你...”
言尽于此,青年右手一翻,从袖间取出那张一面缝嘴,一面生着谷禾胎记的画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