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庆轻声低语,尤其是得见叶曦的忧郁之后,他便更是对张瑾一思绪万千。
时常念起水岭劫地之中的怒浪雷霆,那宛若整个世间的末日。
下一瞬,所有生灵都会葬身道劫余威之下。
他始终觉得当时心中的悸动,是对生死的恐惧,对天地劫难的恐惧。
但近来日日夜夜思绪环绕,才明白那是下一刻永远未知……所带来的忐忑与悸动。
那是与心上人四目相对,却又畏惧退缩的不安与煎熬。
他曾与严烨大醉对饮,严烨何尝又不对五师姐心怀期许?
但严烨没有机会触碰张瑾一。
而他有……不止一次。
在血星、在化外、在琼海、在水岭。
他只是觉得张谨一,永远不可能做别人的小妾,更不会对他这个师弟有什么想法。
但张瑾一……的确给过他临近的机会。
也似乎……给过他开口的机会。
那位潇洒而又优雅的血衣美人,最大的魅力在于她的灵魂。
自化外毕燕地步入玉京,自玉京步入夏皇,继而畅游星海……她拥有最自由的灵魂。
她说:“能够完全自我支配的生灵,才称得上真正自由。”
张瑾一并不自由。
但面对自己,却又是极为自由。
旅客.Passengers.
他和师姐言笑甚欢,师姐还吐槽他不知道光年之外的片子,带他在幽暗的影厅里看科幻电影。
这本事就是一件很帅很飒的事。
Passengers.
那部电影更是意味深长——
讲述一位飞船的维修人员,因为见色起意……主动打开了一位姑娘的生命休眠仓。
无异于极为阴暗扭曲的……摧毁了那位小姐的人生与旅程。
继而讲述,在茫茫无际的太空旅行之中,一个维修工和美艳姑娘的爱恨纠葛。
除却他们二人清醒外,其余所有人都在休眠仓里沉睡。
永远的沉睡,直至飞船抵达下一个生命星球。
……
赵庆至今不知道,师姐为何选了那部片子。
但是却知道,自己与张瑾一如今的距离,当真是光年之外了。
他如今金丹五气已生其三。
偶尔识神坠入忆庭识海,还能够见到张瑾一。
——在水岭劫地。
当天地间狰狞恐怖的裂隙临近,当幽冷渗白的灭世雷光闪烁。
当凰巢尺木自天穹坠入汪洋。
当雨幕如同天河倾泻,丝丝缕缕的电弧距离两人越来越近。
当他紧紧拥抱那个女人……在足以毁尽两人所有的道劫之下。
那个女人的身子同样会颤抖,同样拥有温暖,目光同样会躲闪……
她便会颤抖着身躯低声问询:“你……敢吗?”
赵庆至今不知,若是当时骤雨怒雷之中,自己强暴粗鲁的拥吻张瑾一,其后会是如何……
便如雪夜里突兀动念,向骨女索吻那样。
只是当时……他没有吻,没有吻那个自己想要拥有的女人。
连失去都算不上,因为他没有得到过。
……他后悔了。
如今的张瑾一身在何处,是否会觉得失望?还是感到庆幸?
赵庆目光轻颤出神,心中百感交集。
他与师姐相处开心,师姐与他相处……又何尝不开心?
但那位优雅而潇洒的师姐,用留给他的痕迹与事实,真真正正的告诉他一件事。
——想要得到的,就去触碰。
否则,便是光年之外,甚至是永远错失。
不止是张瑾一,楚红柠同样用事实告诉过他。
清娆甚至会当真言心,分分明明的吐露欲望。
但是叶曦不会,叶曦是个怯懦的姑娘。
而他这个血衣行走,曾经没有做到,如今竟也没有去做,他……同样是个怯懦的男人。
中州数不清的天骄,为何倾慕月莲叶仙子,他不清楚。
但这位仙子,的确是他到中州以来遇见过最美的姑娘,最心仪的姑娘……乃至前世,也同样如此。
上半辈子他最想要的,不就是诗词社里安静又漂亮的妹子?
只可惜这样的妹子不钟意他。
他只配抱一本山海经。
跑到楼下的奶茶店里等。
直直等到手机弹出消息……
人家要去市里看大象,不跟他出去玩。
呵。
去市里……
看大象啊……
可如今叶曦的美,又岂是那些庸脂俗粉能比?
于他而言,更像是时空交错之间,窥见的另一种可能。
他在夏皇界奶茶店里等的姑娘,去市里看大象了。
而玉京界中圣州同代最耀眼的仙子,却在等着他。
一眼越千年,李青莲曾拥有过的月莲祖师,也不见得比如今的月莲圣女更美。
他甚至跟司禾吐槽说笑过,如果当真遇到了李青莲,是否叶曦也能与李白吟诗作对?
果敢坦荡,才貌双绝,仙资非凡,簇拥者遍布中圣州,不借古族不借玉京,一人横压天香城!
这样的姑娘对他有情愫,殊不知……他也是对方的裙下臣。
·
许是知道天道残片关乎情欲,许是师姐对他足够了解,许是师姐对他的抱怨,许是师姐……最后的提醒。
张瑾一留下了手机。
在离开玉京界之前,留下了她自己的手机。
【听觉】与【卞】的对话框。
至今还是等待符号滴溜溜的转动,那一个个暗红色的感叹号……永远的定格再无变化。
可那最后的叮嘱——
无关两人,无关行走,无关天地,无关道劫,无关生死。
【卞:以后如果有个师妹玩的开心……】
【卞:记得吻她。】
……
赵庆最后一次扪心自问。
即便叶曦失贞。
但这姑娘日后跟了谁,他都无法接受,哪怕是跟着清娆……他的心,都不愿意。
想要,就是想要。
要!
就是要!
……
寻瑶殿外,星夜清幽。
十七颗星辰闪烁不定,像是注视着万丈红尘的一切故事。
血衣行走权柄显露,一抹猩红侵袭中州,那浩荡气运铺天盖地,使得血神殿中对饮的男女都抬眸仰望……
而云殿之内。
赵庆却并未去查看自己手中石牌,因为是不是君箓……都无所谓。
他轻笑凝望那位风情浅笑的姑娘:“你是什么?”
听闻此言,姝月晓怡目光交错,笑眸满是狐疑的扫视自己男人。
骨女早已做完了自己的惩处,惬意把玩着手中的石牌,同样调笑着审视赵庆。
他近日来……分明就没跟叶曦正面说过几句话嘛。
怎么突然这样问?
叶曦笑颜轻松,纤手按着手中的石牌,新奇打量红柠和司禾满是玩味的目光,俨然是又要欺负自己?
她回望赵庆随口撒谎:“公箓。”
只见男子轻笑挑眉,缓缓抬起了手中石牌——君。
君抬眉只是个随阵对饮的乐趣。
但这道君箓……却是血衣八行走,强行招至而来的气运所化。
赵庆极为认真的跟娇妻对望了一眼,姝月便笑眸一剜,且没好气对他飞了个眼神。
继而便是男子温和平静的吩咐:“公,卸甲——”
此言一出。
原本风情浅笑的姑娘,美眸中骤然剧烈荡起涟漪。
先前随意玩乐罚中自己卸甲,那自然是要以酒代罚的。
可若是,他指名道姓要自己卸甲……
叶曦只觉心神都纠在了一起,她既然对赵庆爱慕,那卸遍周身筋骨都愿意。
可却又满心冲动与彷徨交叠,只觉得煎熬无比,一颗芳心像是被丝弦提起,高高悬在半空晃荡……
她从未妄想过什么,即便是当个……被赵庆随意使用一次就丢弃的炉鼎,都从来没有妄想过。
更何况这里还有清娆,还有他的夫人道侣……
若是当真从命,或许会惹姝月不快。
而且。
她手中的并非是公箓。
而是……
天公箓。
可赵庆温和的笑语再次传出,其中的意志仿佛不容丝毫质疑。
“公,卸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