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如并不擅长开车。
她本来就是接替工亡的贾东旭,被特招进厂的。家里没男人,又有三孩一佬需要她照顾,所以她的心思并不在工作上,操作车床的技术很一般。
车间领导都了解她的情况,对她的要求也不高,所以就把最差的一台车床配给她。车床修好了她就干活,修不好就歇着,反正她一辈子大概率也就是个一级工,只干最简单的活儿就好。
秦淮茹带他看的,是一台进口车床。只不过它是一台在解放前,不知道是京中哪家厂子的老板从美国进口的,斯托克斯车床。公私合营以后,京属企业之间相互调配,落到了轧钢厂。
虽然是进口车床,但由于跟美国闹掰的时间比苏联更早,所以它的保养和维护就更成问题了。这么多年过去,这台车床的状态非常差,内部有大量的零件都被临时性的替换了。可以说,早就处于“修一修,凑合能转几下”的状态了。
这也是它虽然是进口车床,却沦为“粗车”的原因。
如今的它,已经被当成是钳工用来练手的教具了。随便拆,早些报废,还能早些打报告购买新设备。
服务队的维修钳工,在学徒阶段,都在它身上刷过不少经验。
斯托克斯车床是老美非常经典的设备,底子不错,如果修好了,上限会非常高。这引起了王小来浓厚的兴趣。
他就喜欢变废为宝,点石成金。
“小来,你看,怎么样?能修吗?”秦淮茹问。
能修吗?太能了,他是有金手指的,时间充足的话,手搓工业母机都不是问题。
这个濒临报废的进口车床,实在是勾引得王小来技痒难耐。
“这个可以拆吗?用不用跟主任们说一声?”王小来跃跃欲试。
秦淮茹帮他打消顾虑:“没事。这个你放心,主任巴不得它彻底坏掉,他好打报告换新的呢。服务队只要来了新学徒,有时候我干得好好的,他们就直接把我推到一边,说拆就拆了。”
赏心悦目的俏寡妇,此时已经完全吸引不了王小来。他贪婪地围绕车床仔细端详,在脑中分析它的结构和原理,搭建维修的思路。
王小来一旦进入这种状态,就忘我了。一整天,除了中午被秦淮茹扰醒去食堂吃饭,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解这道难得的复杂题目了。乐此不疲。
到了下班时刻,终于拆得差不多了。
王小来对秦淮茹说:“秦姐,您先回去吧。帮我给柱子哥带个话,不用等我吃饭了。我想加个班儿。”
“哎呀,小来,姐姐我不着急的。你悠着点儿修啊。先下班儿,明天咱再继续?不过明天姐姐可不在旁边守着了啊,难怪您这技术这么好,这股子钻研劲儿,太狠了。一刻都不带歇的。早知道你是这样,我就去找别人聊天儿去了。”秦淮茹半开玩笑,半捧人。
王小来心中有自己的计划,怎么会受秦淮茹的影响?
“没事儿,我就加个班儿,趁热打铁。我怕中间一耽搁,就忘了拆的这一大堆零件哪儿是哪儿了。”
维修机床的事情,实在是必须动用金手指,才能搞定。
一方面是手动钳工是有极限的,王小来希望借修机床的机会,探索一下原子级精度的零件,能拼出一台怎样的机床?
另一方面,则是一些重要的部件,需要用到特殊的钢材,要用原子级的微操,重整钢材的晶体结构,并且渗入某些额外的元素才能满足要求。
只要是动用金手指的操作,都是见不得人的。只能在没其他人的时候进行。
夜里加班就具备这样的条件。
等到明天早上,所有零件都装配好了,维修的过程也就无从追溯了。即使将来有好事者把车床拆开,发现了某些零件都材质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国内,那也可以推脱为进口车床上拆下来的原厂件儿。
因此,王小来不顾劝说,执意要加班。
郝主任和郭副主任听说此事,联袂而来。
郭副主任道:“上午下班来巡查的时候就看见你在拆了,以为你就是想练个手,拆个大概,看清楚里面之后,就会装回去。没想到你拆的这么彻底。这要是连夜装回去,不得干到半夜啊?”
“小来。这台车床咱不急着用,慢慢装就是。忙了一整天,好好休息休息,千万别累坏身子。现在咱们车间的精细活儿,可都指着你呢。”郝兴良也不同意他加班。
“郝主任。没关系,留我一个人在就行。我也不会留太晚,再干俩小时就回家。实在是有些思路不能断,睡一觉,万一接不上,后面可能就得多走好多弯路。”
郭大撇子分管机加工工段,见郝主任完全不同意王小来加班修车床,他有意在这个话题上彰显一下自己对机加工的话语权。
“郝主任,小来是咱们车间的人才,白班连夜班是肯定不行的。不过,如果只是在车间多留一两个小时,我觉得不是不可以。年轻人积极学习的态度还是值得鼓励的。您说呢?”
在场四个人,秦淮茹没有发言权。剩下三人,两个同意加班,郝兴良也不好再坚持。顾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