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琰匆匆带人回了林府, 待进了门, 马车湛湛停稳了,林若便先跳了下来,拉着林琰的袖子叫道:“二叔, 二叔!方才那个人身手真是了不得!那么烈的马只一下子就拉住了!”
林琰瞧着他满面兴奋之色,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自己从方才心就揪到了嗓子眼,难不成是白白杞人忧天了?
后边跟着的几个丫头都过来了, 红绫打起帘子, 黛玉扶着雪雁的手下了车,抬头间便瞧见了林琰照着林若脑门上弹了一下子,林若捂着脑袋大叫。
“哥哥!”黛玉顾不得整理身上的披风, 忙过去瞧林若如何了。看他一双大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委屈, 不由得嗔怪道,“哥哥做什么欺负若儿?”
林琰看她脸上颜色雪白, 眉尖微蹙, 笑问:“方才有没有吓到?”
黛玉回想城门口惊险一幕,拍了拍心口,惊魂未定道:“可是吓着了呢。长了这么大,再没见过这般惊险的。倒是若儿,一点儿都不见害怕的。”
林琰摇头笑道:“理他个淘小子呢。”
一手领了林若, 将黛玉送回了院子。
这边儿黛玉看着丫头们收拾着包袱衣裳,又想起来还带回了不少的新鲜果蔬,吩咐了人去送到厨下。
王嬷嬷从外头进来了, 听着黛玉的分派,笑道:“还用姑娘想着这些小事儿?方才一回来,就已经送过去了。倒是有个事儿要回姑娘一声。”
黛玉纳罕,王嬷嬷便叫了一个小丫头去取了那日凤姐儿送来的东西,“这是姑娘生日前一日,荣府的琏二奶奶送来的。说是那边老太太太太们给姑娘取吉利的。”
黛玉听了,垂下了眼帘。那日荣府里的事情至今想起来,她心里仍是不舒服的。不是说她有多记恨湘云,只是,那样的场合,任凭你是再好的姐妹,也没的拿戏子来比自己的。她湘云心里,可当自己是什么人了呢?
黛玉扪心自问,从没有半点儿对不住湘云的地方,怎么她就处处针对自己了呢?
其实黛玉心里很想忽略一件事情,那就是湘云在取笑自己时候,别人并没有说话。虽然并没有同梦里一般附和着,却也足以令她心里发寒。老太太也好,宝玉也好,都是她从小伴着的。一个至亲,一个知心,却并无一个出口帮她说一句话。
也无心看那小丫头子呈过来的蜜蜡佛手小盆景、红木透雕罩纱小炕屏,衣裳寿面等物,黛玉只叫人收了起来不提。
这边儿林琰安顿好了妹妹侄子,坐在外书房里边听着林成报说这些日子府里的事务。一盏热茶尚未喝完,外边儿心腹小厮吉祥便进来了。林琰看他神色,便知道有事。
林成甚有眼色,先前林如海在时,曾暗中嘱咐他一切按林琰吩咐行事。见吉祥站在门口,便忙忙地说完了自己的事情告退了。
“大爷,外头醉仙楼石先生传话过来,说是有事要求您。”
“石清?”林琰疑惑,“醉仙楼的事情?”
吉祥回道:“据我想着,许不是。大爷在外头这十几天,我也没敢闲着。别说醉仙楼,就是另外那两家堂子,也并没有人去闹事的。”
林琰挑眉,“知道了,你去叫人传话过去,说我晚间到。”
吉祥答应了一声出去。
林琰重又端起杯子来,看着杯中澄澈清亮的茶水,琢磨着石清在自己手下的一干人中,一向是个老实头,不大爱言语,也不怎么与别人来往,算是个省事的。他可有什么要求了自己的?
多想无益,至晚间饭后,林琰换了一身不大眼的衣裳,只叫了小厮长乐儿和一个长随跟着,从后门出了林府,往醉仙楼去了。
石清得知林琰到来,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快步迎了出去。
此时天色已渐渐黑了下来,醉仙楼的后院儿中种着不少的果木,还未到春日,依旧是枯枝横斜,瞧着却不难想出过些日子桃李齐开、梨杏递放的情景。
角落里一间屋子亮起了晕黄的烛光。石清站在院中看了一会儿,才慢慢走上台阶,深吸了口气,敲开门。
“进来罢。”少年特有的清亮悦耳的声音响了起来。
石清进去看林琰正坐在圆桌前,身上穿着在普通不过的青色袍子。手里转着一只乌银转心壶,两只笑眼弯弯,“这回的梨花白越发醇厚了,告诉后边儿给我留两坛子,我要送人去。”
石清低低地应了一声,垂头走到林琰跟前,“大爷,这些日子可好?”
林琰看着石清站在那里,多少有些手足无措,垂下眼睛淡淡说道:“我自然不错。听吉祥说你竟是叫人传话给我了?规矩,可还记得?”
“大爷,”石清忙抬起头,急道,“是我一时糊涂了,违了规矩,大爷只管惩处,我再不敢有下一次。只是……”
“只是什么?你且说说,我听听。”林琰声音依旧温和,只是里边辨不出有何温度。
石清顾不得多想别的,稳了稳心神,垂手恭恭敬敬地说了。
林琰不听则已,才听了几句,却是勃然大怒,“啪”的一声,便将手里的转心壶摔到了石清脚下。
石清吓了一跳,慌忙跪了下来。
林琰跨步到了石清跟前,低下身子冷声问道:“你是说,你那个堂兄,如今就在这里?”
说到了后边,几乎是咬牙一字一字说出来的。
石清从不曾听过林琰如此说话,抬起头来,却见林琰的脸上已经没了往日的温柔文雅,目光冰寒,神色冷峻,没来由的打了个冷战。
“说!”林琰低声喝道。
石清一个哆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