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泡中文

最新网址:www.paowxw.com
字:
关灯护眼
泡泡中文 > 秦氏有好女 > 173、身败名裂

173、身败名裂

等了许久, 终于觑见罗敷出门泼洗脸水。王放抢过空盆,藏在身后, 笑嘻嘻看她伸手来夺, 捉住手指亲一下。

她新洗面手上涂了滋润的脂膏, 带了栀子花香气,不知那脂膏是怎么炼的。

罗敷跟他玩闹惯了, 懒得生气,只故作嗔怪, 下巴一点, “水都泼身上了。”

驿馆空间窄小, 木房茅草顶, 久不修葺。一阵风来, 一棵小草掉到她肩膀上。王放连忙给她摘下来, 顺势手搭在肩膀上,不放下了,眼偷偷往下一瞟。

他嘴角不由自主弯起来, 不知道该不该说几句分别的话。但觉看见她就愉悦,觉得一切艰难险阻都不是事儿。

最后他没话找话, 道:“你们辛苦一趟, 回程莫要赶路太累,每天睡他五个时辰,走两步意思意思就行了……再不济,等我阿父南下的时候一起回也行……”

对面女郎小鼻子一翘,眼尾甩出不满来, 笑道:“那你不想念我呀?”

难得她这么主动地说句情话,就算只咂摸出一点点回甘,也让他单方面认定成甜言蜜语,乐得双眼成缝。

“想想想,当然想!——阿姊,你害惨我了。”

罗敷连忙撇清:“我如何害你了?”

“害得我那么喜欢你。”

她讶异而笑,一低头,让他抢在额头上吻一口。

抬头左右一看,没人,再一口。她的额头似乎都和被人不一样,弧度正好,带着温度,带着如有若无的发香。

罗敷半推半就的受了他第三吻,却不肯礼尚往来,固执地从他手里拽那盆。

“乖,回去。”

这点温柔完全不够塞牙缝的。王放不依不饶,低声道:“我赶去东郡打仗,你——不给我说点壮行之言?”

罗敷琢磨一下,才明白“壮行”二字的意思。

以往跟他读书,知道君子朋友之间互相送行,通常会吟诗作歌,以壮行色。

罗敷见他那耳朵都快竖成松鼠了,知道他想听好话,抿一抿嘴,搜刮肚里的墨水,羞赧笑道:“嗯,风萧萧兮易水寒……唔……”

王放吓得脸白,低头将她吻住了,咬住她下唇,忍不住又松开,哈哈大笑。

“别,算了,我怕你了……”

罗敷不明所以,冤枉地看他。

王放低声教她:“你说,明驰封宝剑,威容著凯旋。”

罗敷脸红,觉不出诗句好赖,照着念一遍就是。

又听他说:“等你到了东郡,趁着所有人都在,我得跟大伙说清楚,你是我一个人的——不管到时我跟阿父编出什么理由。你莫怕羞,你得配合我。”

罗敷“嗯”一声。虽然心里觉得,他未免语气太轻松,说得好像东郡手到擒来一样。

王放十分乐观,津津有味地又畅想一句,语气愈发霸道:“到时我便娶你过门,你不许推脱。算好哪天是吉日,你便哪日整妆上轿,不许偷懒。”

罗敷忽然心中起念,怯怯问:“是要当皇后吗……”

王放问:“你想?”

她对“皇后”无甚概念,心里跳出的唯一的形象,是那个见人推人的小暴丫头。

王放见她脸色不佳,知她大约对这个头衔不太热衷,嘻嘻一笑,随后重重一吻。

“到时再说。”

第二天一早,王放凌晨便起,在一片呵欠和哀怨声中宣布出发。

罗敷那边还在睡着。就得趁她没醒的时候走,不然等她起床了,慵懒懒俏生生的朝他那么一瞟,他就一天挪不动地方。

有大阏氏亲手签发的通行证件,一路在北地畅行无阻。

况且沿途零星听说,匈奴单于刘可柔不知因着何故,无心南侵,不惜撕毁与卞巨的盟约,此时已在分批撤军。

王放偷笑。

当然,撤军也撤得鸡飞狗跳。匈奴出兵,从来不设补给。沿途百姓遭殃,被抢了不少粮食财物。

王放说服自己,不管这些细枝末节。等刘可柔回到王庭,自有天罗地网等着他。到时候给那些被骚扰的百姓以一赔十,都绰绰有余。

经过邯郸的时候,绕了两步路,多花半日工夫,去韩夫人府、以及邯郸府衙,简单地跟留在那里的韩鲁韩齐见了个面,提前了解一下东郡围城的战况。

两位韩公依旧全身缟素,殷勤请他坐下饮茶,互相看一眼,慢吞吞地说:“回陛下,东郡那边,卞巨的已经快要粮尽援绝,匈奴也没来策应,他应该支持不了多久了……”

王放笑道:“这是好事啊。怎么两位……”

怎么两个人还是一副吃了苦瓜的样子呢?

转念一想,韩夫人刚殁没多久,这两人虽是富贵威严的中年贵胄,但大约母子情深,还沉浸在母丧之中,也不能让人家强颜欢笑。

两人许是也觉得自己的情绪有点突出,连忙又补充:“卞巨迁都之时,将传国玉玺也带去了兖州。现在风声都在传,说……嗯、说他很可能作困兽之斗,起不臣之念……”

王放瞬间明了,笑道:“你们是说,他有僣号称帝之心?——这有何大不了的。他在洛阳之时,除了脑袋上没冠冕,可是比我还像皇帝呢。不过现在他困守孤城,想来只是过过瘾。纵然手握玉玺,谁会戆头戆脑的响应?你们又何必忧急?”

两人点点头,表示同意,强行缓和了一下面色。

王放想了想,笑道:“我这里也有个消息,或许还未从馆驿传来,我先通报与你们:方琼逃亡匈奴,已被我军生擒,与匈奴军官比武落败,坠马而亡。”

方家是韩家原本都是门阀,以前还算井水不犯河水;可自从冀州之战,方继父子拉下面子,大肆搜刮豪强财产,导致韩家破败,间接害死韩夫人。两家早成仇敌。

两人听了方琼的死讯,神色微微的一喜:“多谢告知。”

王放一口喝干茶水,抿掉笑容,直接问:“二位今日似有不安。有何不妥之事,要对我说的吗?”

两位韩公迅速对一下眼神,齐声道:“没有。”

来了个家仆:“请陛下去驿馆下榻?”

王放没理他。

他火速去匈奴王庭来了一次突击游,连来带去,加上在王庭耽搁的那几日,总共花不到一个月工夫。时局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动。

冀州和邯郸被治理得中规中矩,军队也没有叛乱的迹象。韩燕还在东郡参与围城之战。

这几个姓韩的,不至于突然跟他离心。

然而他们神色古怪,对什么事□□言又止,王放火眼金睛,早看出来。

既然他们不说,那也不强求。他没时间玩猜心游戏。以后总有坦诚的机会。

他站起来,接过披风,“不必了。我只是逗留歇息,下午便走。两位去忙吧。”

他日夜兼程,抵达东郡之前,又宿了三四个馆驿。

接待的官吏对他毕恭毕敬,饮食衣帽,照料得无一不精。然而王放敏感,总觉得转身之际,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着关于自己的话。

他敲敲自己脑袋。没水声,也不像是闹癔症。

抓过那个看似老实的馆驿丞,不用摆出凶恶面孔,只板着脸,淡淡问:“这阵子,东郡那边有消息吗?你的馆驿里养着千里快马,想必常有传令军官通过。”

驿丞咧出个勉强的笑,左右嘴角高低不一,似是中风前兆。

“不、不……嗯,其实有,都不是什么要紧的。咱们的军马击溃了卞巨的三股援兵,挫败了两次突围,拿下了周围十几个郡县,都是捷报……嗯,当然,卞巨坚守不出,城里也一时没有断粮的迹象,咱们这边的粮草补给就没断过,但也是无底洞……下官每每过目粮草登记账册,都有点心疼……有人传言卞巨要僣号称伪帝,但兖州之外,大伙都把这事当笑话……”

这人说了一堆正确的废话,眼神闪烁。

王放再问:“城内守军,和咱们的军队,有无互相通信?譬如招降投降,交换俘虏物件之类?”

驿丞脸色愈发差,斩钉截铁,摇头道:“没有——陛下去了东郡,不就能亲自过手了?用不着问下官哪。”

王放觉得再追问下去,这人怕是真要中风了,于是点点头,转身抚弄盆栽里新发的嫩芽。

“没大事就好。你去备马,我明日晨起便走。”

等到东郡外围,远远看到一片大营,将远处那个小小的城池围了三面半。

绣着“汉”字的大旗招展,旁边五颜六色的小旌旗,昭示着无数龙城飞将的尊姓大名。

春草已绒绒长高,虫鸟嬉戏,树木生长,溪水里鱼儿跳跃,溅起一串水珠,打湿了溪边野花。

比起匈奴王庭里的一片凄凉荒野,这里称得上生机勃勃,令人沉醉。

王放无比心安,快乐得吹起口哨。

今日似是休战,一众兵丁热火朝天地修补工事。补给粮草的车辆排成长队,井然有序地接受查验。

早有哨兵报知“天子归朝”。不一刻,几员大将齐齐纵马来迎。

王放喜笑颜开,一个个打招呼:“淳于将军、韩将军、赵将军……嘿,张良,好久不见……”

其实每人都有响亮的封号。但王放封得随意,自己记不太清;若在宫里,当有太史官员在近旁提醒;此时身边没人,他也就随便叫叫了,反正大伙不会介意。

众人下马行礼,抬起头来时,又是那种一言难尽的表情。

王放跳下马,开门见山,说道:“我不在时,发生什么了,大伙莫要吞吞吐吐。我看外面春光一片好,天也没塌下来,还有何事能比这些更严重?”

大家被他提前将了一军,脸色僵硬,准备好的客套之语都说不出来。

最后还是淳于通跟他熟,往后一指,“中军帐里置了酒,咱们进去说话。”

“卞巨将传国玉玺掳到东郡,宣称汉室天命已终,他自己僣号称帝,号为仲家,颁发伪诏,乘龙凤辇,修建宫殿,封赏众官……”

韩燕几口喝完盏子里的酒,接着道:“咱们的战略,是围城打援,避免敌人孤注一掷,作困兽之斗,因此是网开一面,留了东边一角。可就通过这个小小的通气孔,卞巨已将布告文书已经传了出去,传得还挺广,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他手中有玉玺……”

其余人面色凝重,均点头表示同意,轻声补两句细节。

王放撂下手里酒杯,接过湿手巾,擦擦长途奔驰之后颈间的薄汗。

“这我路上已听说了。诸位难道不觉得,他但凡有取胜之希望,就不会这么断自己后路。他急匆匆称帝,正说明他已是秋后的蚂蚱,临死蹦跶几下嘛。”

他觉得这道理十分明显。他手下的大将们都是经历过风雨的,何至于被“传国玉玺”的名号镇住?

淳于通道:“道理咱们都懂。可是卞贼狡猾,那伪诏写得……实在是很蛊惑人心……”

王放笑道:“不就是说咱们坏话?——有抄本吗?拿给我看看。”

他眼神坚决。众人犹豫了再犹豫,终于有人递过来一卷帛书,小声嘟囔:“这就是那贼子的即位‘诏书’。”

张良假模假式地补充一句:“很有才气。”

能让异邦人都看出有才气,那“诏书”的内容果然文采斐然,层层递进。先是历数过去几十年,天下百姓所遭受的劫难:“……天下荡覆,民生倒悬,爰暨元兴,祸难既积,日赤无光,星辰无度,彗扫军门,荧惑守心,山崩地震,火德既衰,三光再霾,七庙将坠,庙堂皆豕鹿之奔,四野有豺狼之叹……”

王放拍着膝盖,读了几句,笑道:“这是说我大汉朝廷腐败无能,气数将尽。”

众人点头,心里嘀咕:能别这么兴高采烈吗?

接下来一段,主要是论证“风水轮流转”,谁受命于天,谁就能问鼎中原:“……大道之行,选贤与能,隆替无常期,禅代非一族,贯之百王,由来尚矣。夫皇天无亲,惟德是辅,而生民有欲,无主乃乱,吁请正位,询谋佥同,敢不敬承……”

王放正色道:“写得倒也不差。天子之位,不在血统,贤能之人当之。只不过他这话说得漂亮,他卞丞相到底是不是贤能之人,天下有目共睹,大多数人想必都是不敢苟同的。”

几声稀稀拉拉的附和。

然后是“天命其以某年某月某日,即皇帝位,改元……”

王放忽然眼皮一动,目光向左跳跃,定在了几行不起眼的段落上。

“呜呼!夫故幼主,狂乱失道,身处帝王之位,而行桀虏之态……”

他微微惊讶,得出结论:“嗯,这是附的檄文,骂我的——有骂你们大伙吗?”

没听见回答,只见几人迟疑摇头。

他津津有味地继续读。

“……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

王放冷笑:“我的哪道圣旨不是他起草的?若没我,被残害的忠良说不定还会多些呢。”

“……荒淫狂悖,失其礼谊,乱汉制度,怨嗟盈路……”

王放笑道:“是了,胡作非为,不把礼仪规矩放在眼里,老卞最恨这一点。”

“……淫佚放恣,靡所不为,通夕饮食,剧戏歌舞,穷奢极侈,暴殄天物。及临朝,精神昏暗,俯首凭案,唯唯数事而已……”

说得越来越细致。王放精读一遍,嗤笑评论:“逗鸟玩猫,捉虫遛狗,带着后宫美人闹御苑,这也算是罪了。不过我可没穷奢极侈,去年大荒时,还吃过一个月的素呢。他这一段夸张过甚了。”

“……又作奇技淫巧,媚悦妇人,或留止太后房内,嬉戏之声,喧于宫闱,咸有丑声……”

王放笑不出来了。

帛书上的字忽大忽小,仿佛盛夏冰雹,精力旺盛地砸他眼睛。

一颗宠辱不惊的心,忽然反常地跳动起来,骤然听见自己的几声呼吸。

他抬头,对上一双双复杂的目光,终于明白,为何从匈奴王庭一路南下,路上遇到的各级官吏,面对他时,都是那样一副难以启齿的态度。

在这个独尊儒术、注重伦常的世代,“上烝后母”这种行径,比其他八百个罪名加起来还重!

寥寥几句话,似是而非,却引人无尽遐想,比前面那几百句都生动形象,不似凭空杜撰。

他当傀儡皇帝那短短几个月,被限制了大部分自由,宫中唯有罗敷这个“太后”,能和他互相保护慰藉。卞巨时常涉足宫廷,宫中又遍布他的耳目,要瞧出点滴异常,其实并非不可能之事。

更何况,早在他以庶人之身,让卞巨的手下捉住时,他便是“携美同行”,因着周围无人认识他俩,或许也有过忘形的时刻,或许正好被孟芝他们留意在心。

狗急跳墙之际,卞巨终于想起来,手中还有这么一碗漆黑漆黑的墨,可以最后泼一下。

王放脸蛋烧灼,撂下帛书,勉强笑道:“这段写得也栩栩如生,好像他亲眼见了似的。”

一片尴尬静谧。

张良摸摸头顶短发,朝他意味深长地一眨眼。

过了好久,才听淳于通吞吞吐吐地说:“卞巨穷途末路,口不择言,只为自己最后过一把帝王瘾,做事愈发不择手段。大伙都知道这是泼你脏水,但……但这些话实在恶毒,而且都、都已传遍天下了……”

曾高硬邦邦地说:“我们大伙自然知道,你肯定不是那样的人,但不明之人,或许当真。”

龚节犹豫一下,点头表示同意:“不过,那个……公子和夫人……这个,年龄相近,又是感情深厚,也、也确实应当注意……”

张良撇撇嘴,“其实……”

其余人狠狠瞪他。他十分识时务地认怂,表示尊重大汉的伦理纲常:“嗯,其实不太好。”

韩燕道:“这书一出,咱们全军上下,也有点……嗯,有点被惊动了。不过你放心,我们已处置了带头传抄这伪书的几个军校,严令全军不准传谣。”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热门推荐
孟绍原祝燕妮房俊房玄龄林夕煜宸苏奕青棠恶役千金的极限改造计划谢婉莹曹勇罗碧姜竹乔念叶妄川沈林鲁小荣_龙尘叶知秋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