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逐燕，逐燕日高飞，高飞上帝畿。”
一个精神小伙垫着脚跟，伸着头看着城墙上刚刚贴下的皇榜告示，心里不免用吐槽的语气说出了这三句杀头的话来。
告示上写了一件很大很大的事情，但对于在场的人而言这件事情又是司空见惯，但又是震慑人心的事情。
毕竟从太祖高皇帝崩逝之后，皇太孙朱允炆在南京顺位登基以来，像这种藩王伏法的告示已经贴了不下十张！
从周王到湘王，这些曾经的天潢贵胄，天之骄子们，他们在失去了老爹的庇护之后，依然在自个的封地里面我行我素，不把新君放在眼里就注定了他们今天的结局。
但是，今天这份告示却着实震撼住了十五六岁的赵辉。
赵辉，土生土长的金陵人，至于他爹是不是金陵本地人赵辉就不太清楚了，反正从赵辉开始起他们就算是土生的金陵人了。
作为首都人，赵辉其实还是挺自豪，挺光荣，挺惊喜的，而且也经常的感叹赵辉投胎技术好。
想想自己上一辈子做了三十年的社畜不说，就连出身也矮了同是接班人的首都人，魔都人一大截。
首都人和魔都人一出生就站在了赵辉一辈子都赶不上的起跑线上，即便是他无比的努力，无比的刻苦，到头来还不是蹉跎一生，在一场庆祝别人销冠的酒场上，因为饮酒过度而莫名穿越了。
想到这里赵辉就恨死了那个朱姓销冠，自己的庆功宴居然还那么抠门，买的酒居然是十二块一瓶的二锅头！
真是抠死了!
刚刚穿越那年，赵辉心里慌的要死，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情况。
看着那位无比关心自己的老爹，赵辉也不忍心说你儿子死了，我是借尸还魂之类的鬼话。
于是，赵辉也就只能既来之则安之的慢慢的认同自己的身份，自我催眠的忘掉自己的前世，只把自己当做赵辉。
可是，随着赵辉对这个时代的了解，赵辉又忍不住心里发慌了。
因为从赵辉穿越的第三天起，他终于知道自己来了一个什么样的时代！
自己居然穿越到了建文皇帝登基的那一年，也就是洪武三十一年的年末，距离改元建文也没差几天的时间了。
当时，赵辉就慌了。
赵辉虽然不懂历史，但是他还是有点历史常识的，他知道现如今的少年天子建文帝朱允炆根本就斗不过他那位胆大心细，杀伐果断，运气逆天的可爱四叔的。
再加上自己的老爹好像还是金陵守军金川门的千户，赵辉就更慌了。
这要是等到朱老四靖难成功之后，就他老爹现在干的这份工作，妥妥就是要被抄家灭族的啊！
赵辉穿越前可是看了不少的地摊文学和历史营销号，这些东西里面都把朱老四给描绘成了一个杀人魔王！
说朱老四到了南京之后，不仅杀了城中不在少数的文武大臣，还屠杀了数千宫人，一想到自己老爹的工作是守城门时，赵辉觉得这份工作的危险系数可就不是闹着玩的了。
弄不好，朱老四就是从这个城门杀进南京城的，到时候守卫这个门的守将和士兵可都要被人家一锅端了的。
赵辉慌张不已，经常苟苟祟祟的在他那位便宜老爹那边打听朝廷削藩的事情。
结果，赵辉是越听越心慌。
这位刚刚登基的建文皇帝果然和历史传说中的那样心急，刚刚登基，皇位还没焐热就在方孝儒黄子澄这对卧龙凤雏的撺掇下开始削藩了。
而且，第一炮打的时间居然还是洪武皇帝驾崩后的两个月！
爷爷刚死俩月，刚刚登基的大侄子就迫不及待的要弄死自己的亲叔叔。
这可真是大明版的父慈子笑！哦不，应该是爷辞孙笑叔叔哭。
作为第一倒霉蛋的周王朱橚在洪武三十一年七月的时候就被自己年仅十岁的儿子告发谋反，建文皇帝在听取了手下卧龙凤雏之一的黄子澄建议后，就派出了曹国公李景隆以备边巡视的理由到开封把周王全家给拿了。
首战告捷极大的鼓舞了建文帝削藩的士气，于是，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建文帝就接二连三的出手，又废了齐王，湘王，代王。
其中湘王性子刚烈，又没法自明其身，竟然在自己的封地王宫之中放了一把火自焚了。
这下子可把着急削藩的建文帝给尬住了。
这湘王不按套路出牌啊！
按道理讲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朕还没宣布你的罪行呢，你怎么可以自行了断呢？
这不是在质疑朕的权威吗？
于是，建文帝的小脾气也上来了，直接给湘王上了戾的谥号，以此彰显自己至高无上的至尊地位。
听完便宜老爹的这些叙述后，赵辉更慌了。
“完了完了。老爹，皇帝陛下疯了啊。这不是逼着天下藩王跟着燕王一起造反吗？”
当时年仅十一岁的赵辉登时就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来，赵辉的便宜老爹一听自己的孩子居然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顿时吓的脸色一白，抄起院子里的扫帚头铺天盖地的就朝着赵辉打来。
“小兔崽子你疯了不是？居然敢说皇帝陛下的坏话！以后再说我腿给打折了。”
赵辉的便宜老爹也没真打赵辉，毕竟家里就这一根独苗了，打坏了可就没了。
但是，该教育的还是要教育，皇帝陛下的坏话可是不能乱说的。万一被人听去了，这可以要掉脑袋的！
赵辉被便宜老爹这一顿痛并着爱意的敲打之后，也顿时清楚了这个时代的生存法则，有些话确实不能乱说。
但是，眼瞅着建文帝和他手下的卧龙凤雏这样肆无忌惮的削藩，赵辉就心头发凉，万一四年之后朱老四真的从金川门进了金陵，到时候作为守将的赵辉老爹被朱老四那帮凶神恶煞的手下顺手砍了，那就是人间悲剧了。
赵辉可是好不容易才得来的首都户口和官二代身份，可不能就这样就戛然而止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了，赵辉一有机会就跟便宜老爹安利朱老四的厉害，让其在心里也慢慢的崇拜起朱老四，说不定等朱老四真的靖难到了金陵时，他的便宜老爹也能受到朱老四人格魅力的感化，打开城门，为赵家铺出一条灿烂大道来。
可是，接下来的四年纷纭变幻把赵辉给整不会了。
朱老四好像失去了上天的眷顾，在靖难造反这条路上居然节节败退坎坷不已。
原本要被他忽悠的宁王朱权居然没有上当，朵颜三卫也没有到朱老四的手中。
而且，他的好大儿朱高炽在北平守卫战中居然也没顶住曹国公李景隆的五十万大军攻打，在北平为困半月之后，就被李景隆给攻破了。
现在，燕王一家除了燕王之外，剩下的亲眷几乎都被押到了南京。
赵辉瞅着这局势的发展，他怎么都想不通燕王咋就失败了呢？
难道是因为自己穿越后的蝴蝶效应把燕王给扇没了？
但是，这也不能够啊！
自己好像也没给建文皇帝出过招，示过警，自己还在一心一意的攻略自己的便宜老爹给朱老四当内应呢。
怎么说自己也是一个正能量的历史推动者吧。
可是，朱老四怎么就输了呢？
思绪百转，赵辉也被这个历史变故给整懵了。
看着眼前的告示内容，赵辉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皇榜告示上说了一条很简单，但又很震撼的消息。
燕庶人朱棣在山东某地穷途末路，自觉羞愧于祖宗，有负于皇恩，于建文四年六月某某日自焚山中。
朱老四挂了。
建文皇帝的大敌没了，这让穿越而来的赵辉顿时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自己肯定是被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摊文学和历史营销号给骗了！
在真正的历史中朱棣根本就没赢过！
想通了这些后，赵辉也不由得松了口气，至少不用再提心吊胆自己的老爹能不能乖乖听话为朱老四开城门的事情了。
“算了算了，这样的结果也挺好的。”
赵辉看完皇榜之后，心情顿时大好！
然后他就自恋无比的从自己的后腰的腰带上，把自己刚刚从金川门过路商人手里敲诈来的西洋镜子拿了出来。
赵辉看着镜子里的盛世美颜，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魔镜魔镜，谁是这个世界上最帅的人呀？”
赵辉骚包的撩起了一缕放浪不羁的刘海，自恋无比的对着那块巴掌大的西洋镜问了起来。
“赵大爷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帅的人，赵大爷帅过吴彦祖，俊过刘德华，赛过郭富城，靓过黎天王。宋玉在世都要自惭形秽，潘安再生也要掩面自弃。赵大爷就是这么帅的一个人！”
赵辉捏着嗓子自问自答起来，显然他现在的心情已经从朱老四的失败中缓解过来了。
这时候赵辉也终于想起了自己的盛世美颜！
赵辉真没想到自己穿越后的样子居然可以这么帅！
这长相这模样要是放在赵辉未穿越前的世界，那简直就是妥妥的顶流小鲜肉啊！
照完镜子后，赵辉心满意足的收起镜子感慨道：“帅，真特么的帅！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像我这么帅的人，真是老天爷造孽啊。这可让金陵城中那些得不到我的小娘子们怎么活呢？”
听到儿子这自恋的声音，赵和沙包大的巴掌直接乎在了赵辉的脑后，“就这么帮老子执勤的？”
赵辉被便宜老爹赵和这一巴掌呼的险些一头栽在地上。
待到赵辉重新站稳之后，他生气对对着赵和说道：“老爹就不能轻点吗？万一把你儿子我这帅气的脸蛋给磕碰到了，那损失就大了。”
赵和黑脸一黑，“帅有屁用！咱们赵家那可是行伍出身，要的都是这一身的膀子力气！”
说罢，赵和还专门秀了一个他那比碗口还粗的肱二头肌。
看着秀肌肉的老爹，赵辉也是无语，都是啥时代了，哪还有那么多的打打杀杀？
以后的时代可都是要靠脸蛋，哦不，是脑子吃饭的。
一想到老爹混了这么多年还只是一个守门带娃娃兵的府军前卫千户，赵辉就心塞。
府军前卫隶属于五军都督府，这个名头听着挺唬人，其实含金量在这偌大的金陵城中也就一般。府军前卫的日常工作也就是带一带幼军，顺便轮替一下皇宫的带刀侍卫。
像这样的侍卫在金陵没有五万也有三万，而且，像赵和这样的千户，光府军前卫里面就有二十五个，根本就不一个特别显眼的武职。
要不然，他也不会被派来这里风吹日晒的看大门了。
“老爹你该送送礼活动活动了，跟你一起的老兄弟们混得好都已经是卫镇抚和指挥佥事了，就咱们家还只是个千户。”
听到赵辉这话，赵和就不开心了，本来都没用力的大巴掌，瞬间带着风就要呼过来了。
“打死你个小兔崽子！”
赵辉见状赶紧就躲，“谋杀亲子啊？我可是咱们老赵家的独苗！你把我打坏了，将来可没人给你养老送终！”
赵辉哇哇大叫，毫无体统，金川门旁的其他守卫们听到赵辉这大呼小叫的声音后也都跟着笑起来了，“赵哥威武！”
赵辉躲开之后，得意的看了一眼那帮叫好的守卫，然后一溜烟的就跑的没影了。
看着已经跑的没影的儿子，赵和也不由的叹息一声，这孩子真是捣蛋！干什么都不让人省心。
但即便如此，赵和还是很疼赵辉的。
毕竟，赵辉是他唯一的儿子，也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虽然赵辉没有别人家孩子那么懂事听话，但是这孩子也很是孝顺。
所以，每次赵辉惹了赵和生气后，赵和也不会真的生气，他顶多也就是吓唬吓唬赵辉而已。
刚刚逃离赵和魔掌之后的赵辉也终于将自己的心情放松下来了。
心情放松后赵辉又忍不住在心里复盘他穿越四年来的所见所闻。
年轻的建文皇帝削藩的事情虽然做的很糙，但是运气这一块确实拿捏的死死的。
每到关键的时候，建文皇帝这边总能出其不意的扭转乾坤，压制住已经成诸藩之长的燕王。
而燕王殿下也是点子背到家了，眼看就要有希望反败为胜的时候，总是会一些莫名其妙的状况。
就比如他去大宁忽悠宁王朱权这事，从朝廷发出邸报和他从他老爹那里得到的小道消息总结，燕王都已经给宁王下好了套，只要运气再好点准能成功。
可惜的是燕王总是差了那么一点，朱权好像是长了前后眼一眼，眼瞅着就要上当了，结果突然就清醒过来了，不给朱老四一点机会！
还有就是燕王世子朱高炽，按照赵和的说法北平城就是铁桶一块，曹国公李景隆虽然有五十万大军在手，可是这家伙根本不懂打仗的。
而且，那时候的北平还是天寒地冻的天气，朱高炽让人在城墙上浇水，直接就把北平城给浇筑成了一座冰冻的钢铁之城，就算是大炮轰上去也顶多打出一点白痕而已。
可偏偏就这这么一座坚不可摧的冰城居然被李景隆给攻破了。
据赵和讲李景隆攻破北平城的方法也很简单，那就是拿着人命去狂堆城墙，吸引住了北平城的大部分守军之后，安排一队工兵在北平城墙下挖出了一个深坑，然后在这个深坑里面堆满火药，轰的一声就把坚不可摧的北平城炸出了个口子。
当时赵辉听着赵和这身临其境的夸张表演，他整个人都懵掉了，城墙还能这么炸开吗？
这让赵辉有点不理解了，这让他对刻板的印象之中的古代战争有了新的认识。
在原来的意识里，赵辉认为古人打仗就是刀对刀，枪对枪的肉搏白刃战。
但是，从赵和的描述中来看古人打仗好像也在用火器了。
想到这里赵辉不由得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挂着那把制式长刀。
在赵辉的见识中，这四年来金陵中的守卫士兵们除了一些特殊的兵种外，剩下的人好像都是配的这种长刀，至于火器也就是城头上那些笨重无比的神威大将军了。
那种土炮，说实话赵辉是真看不上的。
射程近不说，还总炸膛，打出的炮弹除了特制的炸花子外，剩下的都是硬邦邦的实心弹。
而且，准头也是无比感人。
“算了算了，操心他们老朱家抢家产的破事，还不如思考一下如何让老爹更进一步。作为一位有志气的官二代，肯定是要想尽办法做一位享受生活流连风月的衙内才是最高追求的。慌张了这么几年，我还没去过秦淮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