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晴喝了一口茶,问落梅和莲清道:“两位妹妹意下如何?”
落梅含笑点头道:“但凭姐姐做主,要是那偷线的贼妇真个是我王家出的,我便当场将她打一顿轰出去了事,定不能让她再在我面前出现、脏了我的眼了!”
安晴轻轻摇头,低声劝道:“妹妹可是忘了,姐姐方才说那贼妇极有可能已将咱的方子摸得八九不离十了?虽说咱三家在落霞合开的作坊,是断没有人敢在明面上抢咱的生意、与咱寻些不自在的。然而这方子也定然不能在咱三家的手上捂到棺材里,怎么都是要寻个有靠山的买家,再卖个好价钱出去的。若是那妇人想通了这一辄,先咱一步,那莫说方子,就算是咱的生意也未必能再继续了。——妹妹们挑的媳妇不都是家生子?便扣了钱免了工,交给她夫家好生管教着罢!”
落梅寻思半晌,含笑点头道:“还是姐姐想得周详,且这事必然还要广为告知一番,叫家里头的都提防着些,莫让那贼妇再寻了什么空子去。”
安晴笑着点头附和,莲清也表示赞同,是以三人分别从家里叫上五六个粗使的仆妇,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便往染坊那头赶。
到了染坊开了门,刘婶子便先迎了上来,借着寒暄的机会塞给安晴一张纸条,安晴心道这便是她所吩咐她留意的清单了。刘婶子因还要直接管理这一干媳妇,是以不肯扮这个灶王爷的角色,令得众人对她的印象变坏。安晴心知肚明,收了纸条后向刘婶子微露了个了解的笑容,刘婶子这才松了一口气,也迅速回了个笑,便垂手退到一边。
安晴带人走到天井站下,又缓声道:“烦劳婶子将染坊里的人都叫到天井来站下,我有话要说。”
刘婶子答应一声,便通知另两家的主事将人都叫出来。不到盏茶功夫,十个媳妇子便依着三家的分属三三两两地站齐了,因看三位小姐都是面色凝重,媳妇们便也都不敢做声,微低着头垂着手,静待小姐们发话。
安晴眯着眼站了半晌,方冷哼道:“都给我听了!费嫂子张婶子各带着你们的人,从两头挨间搜过去,无论床铺包裹还是砖头地缝,都给我搜仔细了,费嫂子搜完的张婶子再搜一遍!李婶子带着人在院里看着,若是有人有什么异动,立即给我按倒捆上!”
看这来头气势汹汹,在站的媳妇们神色瞬间都有一丝慌乱,有意交头接耳地互相询问几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竟惹得三位东家齐齐发了火,然而看着三位小姐脸上那股子狠决的神色,便又都呐呐地住了口,一个个看着自己的脚尖不敢动弹。
安晴趁这机会掏出袖里藏的纸条狠狠瞅了几眼。
三位领头的仆妇答应一声,便分别带着自家的人手行动起来,费嫂子和张婶子分别带着人从一排矮房的两头搜起,不过片刻便见房门依次大开,一件件铺盖夹衣什么的全都被抖一遍捏一遍再扔出来,还有妇人专门拿了细竹棍将墙砖地砖、以及床铺底下都纷纷划拉一遍,看那架势活似要拆房子一般。媳妇们心中都是惊疑不定,不断偷偷回头张望,看到仆妇们抬头回望又忙不迭地垂头站好。
安晴直直立在台阶上头,眯着眼睛将人一个个看过去。
将媳妇们住的屋子全搜一遍大概用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两队仆妇先后过来复命道,在某某床铺下面发现一个纸包,在某某房哪块砖头后面找到一个油纸包,在某某包裹里找到一个油纸包,一边说一边把找到的油纸包以及砖头包裹皮都呈了出来,排成一排放在地上。
安晴看了一眼便冷冷地问:“床铺、房间和包裹都是谁的?”
有六名媳妇子看了看地上,站了出来依次道:“床铺是奴的。”
“房间是奴和张、王、赵嫂子共用的。”
“包袱是俺的。”
六人回答时虽有些心虚,但更多的是不明所以,答完了便小心看着三位小姐,不知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然而也隐隐觉着这事不能善终,因而也都骇得缩了肩膀,腿也有些发软。
安晴冷笑一声,突道:“好呀,原来偷线的贼竟是你们几个!来呀,给我按住捆上!”
六人大惊失色,抬头细声争辩道:“东家,我们犯了什么事?”还未待再有过多反应,李婶子便答应一声,带了人上前,将六个人捆得跟个粽子一般。
落梅看了安晴一眼,没有吭声。莲清轻轻拉拉安晴的袖管,细声叫了一句:“姐姐?”还待再说,落梅忙拉了她手,冲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
一名被捆的媳妇子壮起胆子抬头问安晴:“东家,我六人都是本分的人家,您说我们偷了坊里的线,可我们做活本就有分红,又拿这些线做什么?”
安晴冷笑道:“做什么?自然是拿出去卖了!别看这是废线,咱一捆线是八两重,一束线半钱重,现在外头卖咱的线,价格是一束八个钱。你偷出去一捆,便能卖上一两二分银子,算你卖给婆子时价钱稍低些,也将近一两银子的纯利,你那分红一个月不过四两银子顶天,你偷上两回线,不已经平了你当月的分红?”
站着的媳妇听了不由纷纷交换一个惊讶的眼神,似是没有想到原来废线也是这般有油水的。
那媳妇仍然不服:“东家这样说虽是在理,但凭什么就说是我们几人偷了线?”
安晴抱着膀子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既干下了这黑心的行当,周围媳妇们跟你们朝夕相处的,便定然会瞧出什么破绽来!你不是不服?我现下便让你心服口服!”说着便顺手指了一人问,“你叫什么,睡在哪里,平常跟她们可熟?”
被指到的那媳妇子先愣了愣,才福身低声回道:“奴夫家姓白,原在惠家做活,奴家的床铺便就跟范家姐姐隔了一个,跟吴家王家等四位姐姐住隔壁,刘家的嫂子近几日刚来,奴同她便不太熟了。平时奴和几位姐姐住得虽近,然几位姐姐和奴分属不同的人家,做活也常不在一处,是以走得并不太近,不过听讲王家姐姐家里最近有些吃紧。”这媳妇嘴里所说的刘家嫂子,便是方才一直同安晴说项,在自己包袱里发现废线的媳妇了。
安晴含笑点头,问她:“怎么个吃紧法?”
王家媳妇方才一直在啜泣,此时突哭喊了起来:“顾家小姐!您千万别听她胡咧!我家最近虽然困难了些,然而奴从小便被爹娘教育,不得拿人一针一线,虽是废线,然管事婶子让我们烧了的,我们又怎会自己私留?小姐定是抓错了人罢!”
白家媳妇小声道:“听说她公公病了……”
安晴笑眯眯点头:“哦,原来是这样。”又冲李婶子使了个眼色。
李婶子突然将白家媳妇按住,左右出来两名仆妇,又将她捆个结结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