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笑道:“往日里嬷嬷最是重规矩的,一举一动都似尺子量出来的,今儿个竟然也会伏在地上叫骂,真真叫我开了眼界呢。”
王嬷嬷抿抿鬓角,挥退了上前伺候的小丫鬟,严肃道:“我平日里虽对小姐要求严了些,却也是为了小姐好。不要说宫里,即便是对于一般官家的太太p小姐们,规矩都是十分要紧的。女眷之间往来交际,规矩就是体面,就是家教。”
王嬷嬷饮了口茶,又叹道:“只是我未曾想到,堂堂国公府,竟然如此行事。罢了,她们没有规矩,小姐却不能和那起子人学。日后,我也不讲规矩,反正我不是这府里的,她们也不能拿我怎样。该讲规矩的时候,小姐出头,不能讲规矩的时候,嬷嬷我替你出声就是了。”
邢夫人心里感动,却不好多说,只得点头谢过,当夜又起针,为王嬷嬷绣了个荷包。
这王嬷嬷可有来历。虽叫嬷嬷,不过比邢夫人大十多岁,此时不过还是个三十多岁的清秀妇人。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最难得是一身的好规矩,一坐一站一走一动,都极为养眼。行动处就好似仇十洲的美人图里下来的,虽容貌一般,却别有一番风姿。
王嬷嬷的母亲当年与邢夫人的祖母是手帕交,两家极为要好。王嬷嬷本是家里的老来幺女,王母年过四旬才生下来的,最为得宠,加之规矩又好,可是王家的掌上明珠。只是后来选秀时,不知碍了谁的眼,本应放出去自行婚配的王嬷嬷竟然被留下做了伺候人的宫女。
王嬷嬷也是个争气的,在宫里安安稳稳的过了几年,爬到七品昭训,成了颇有名气的教养嬷嬷。后来又入了太子妃的眼,恩准她出宫,身上品级却未卸。王嬷嬷出宫时已经年过二十,再难找到好人家,加之这些年在宫中看惯了是是非非,索性不嫁。正巧八岁的刑家大姐儿要找教养嬷嬷,自此,王嬷嬷就把邢夫人当成女儿来养。
邢夫人谈婚论嫁时,不知是谁做了手脚,叫她入了荣国府丧妻另娶的大老爷贾赦的眼。贾家上门提亲,刑家小小的内务府奴才,怎敢说个不字。无奈之下,只得答应。贾赦风评破差,王嬷嬷怎能放心邢夫人?于是也跟了过来。
至此,王嬷嬷在贾家就成了特别的存在。说是大太太邢夫人的陪嫁,可哪里有正七品的奴才?可要说不是奴才,她也算不得主子。往日里王夫人等人见了王嬷嬷,因着太子妃的关系,都会礼待三分。偏着今儿个王夫人不管不顾,当着王嬷嬷的面就敢给邢夫人好看,原因无他,王夫人的胞兄前不久刚升了京营节度使,简在帝心的美差。
王夫人这般短视,王嬷嬷便也不顾脸面,伏在地上哭骂,一句一句跟刀子似的往王夫人身上扔。王夫人若是但凡有些见识,此时就应该讲王嬷嬷搀起来。要知道,她自己此时还不过是六品的宜人,叫宫中七品昭训伏在脚下,也不怕折了寿!传出去,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呢!
王嬷嬷这般自辱,摸清了王夫人的斤两,心里微叹。有这么一群亲戚,邢氏日后的日子,只怕有的受了。
再说王夫人房中。
二太太僵着表情回到自己房里,挥手赶了一屋子的丫鬟出去,只留了自己的陪房——春兰p夏荷p秋菊p冬梅四人。
这四人各有所长,是当初王夫人出门子的时候,王家老夫人特意赏给她的。只是老太太毕竟是祖辈,与王母相比,到底隔了一层。因此王夫人对四人不敢全信,疑神疑鬼,丧失了好多机会,使得赵姨娘侥幸有孕。
王夫人此时见这四人衣着光鲜的在自己眼前晃悠,便气不打一处来。
贾家的爷们在娶亲之前,屋里总要放两个伺候的人。王夫人过门后,一门心思对付贾政房里的那两个通房丫鬟。反而使得在书房伺候的丫鬟赵氏得了机会,等王夫人回过神来,赵氏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子,被提为姨娘。
每想起这个,王夫人就咬牙切齿,对那些个总爱在爷们面前晃悠的丫鬟,都看不过眼。王夫人又打量了这四个丫鬟一番,这四人,或是嫁给管事,或者送给贾政,断不能再往外嫁。思及此处,王夫人便默默留了心。
想到嫁人,王夫人又想到邢夫人身边那个可恶的老嬷嬷。明明也是三字开头的人了,却依旧一副年轻秀丽的打扮,像什么样子!又是个未嫁的,大太太放在自己身边,依大老爷的性子,也不怕闹出笑话来!
未嫁,未嫁,可不是未嫁么。王夫人想到这儿,心里闪过一个主意,此番下去,若是能成,定能断大太太一个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