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让他们剪掉。”
昆南终于缓缓松开了右手, 抬眸去看那台上的身影。
赛场上, 程意意始终保持着开局领先的优势,匀速填列剩下的宫格,眉眼之间冷静睿智。
大屏的镜头里, 他能清晰看见她纤长浓密的睫毛,安静地垂在眼睑上方, 菱形的唇瓣平静地一开一合。
她认真的样子一贯是这样好看。
就像一枝努力伸展着藤蔓向上攀爬的蔷薇,娇艳欲滴, 摄人心魄, 偏偏又生命力十足。
尽管他曾无数次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要看、不要看…
可是一点没有用。
因为他的目光总是这样轻而易举地被她吸引住。连她那鬓角随便翘起的碎发,能牢牢抓住他的注意力, 只看一眼, 就仿佛挠在了他的心尖上。
他多想伸手碰一碰。
可指尖微微动了两下,终是别开了眼睛。把空荡荡的手插·进了口袋, 掌心摸到一盒烟。
还记得跟顾母打了声招呼, 昆南捏紧掌心的烟盒,双手插·在长裤的口袋,快步走出了录制现场。
吸烟区在走廊尽头的阳台上,阳台的窗子大敞着,风便哗啦啦地灌了进来。
帝都的风一贯大得很, 录制现场又在电视台十九楼,扶着护栏站在窗边上,脸被刮得生疼。
他胡乱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头发, 背靠在护栏上,埋头点燃一根烟。
此刻,一切仿佛落空了,可他说不上来是失落还是庆幸。
他从来便害怕极了看到程意意受伤难过的样子,可就在刚才,想要将痛苦加诸于她身上人的是他,不是别人。
他越来越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有那么一刻,他甚至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做出来的事情。支配着自己最讨厌的人,去伤害他最爱的人。
程意意不属于他,而现在的他配不上她。或许他清楚极了这一点,才越发觉得盲目绝望起来,如同垂死时在最后还愚蠢地奋力一搏,偏偏挣扎的时候,又出现了还留有一丝希望的错觉。
她不会就这样离他越来越远,不能就这样牵着别人的手步入婚姻的殿堂里。
昆家拥有着国外最老牌的娱乐传媒,迄今仍是行业内龙头。想要曝光抹黑或捧红一个人,只在瞬息之间。
顾西泽是顾家前途无量的继承人,他承载的期望与责任太多,掣肘与顾虑更多,最后顾家接受不了程意意,昆家却可以。
他生平第一次做这样自己也要鄙弃自己的事情,念头冒出的那一瞬间如同着了魔,鬼使神差地便被诱惑了。可当一切落空的时候,他却又无端松了一口。
万幸。
一支烟已经燃尽,他掐灭烟头,终于拨通了电话。
风很大,从窗外直涌而入,灌进耳朵里,吹得衣摆哗啦啦作响。
手机话筒贴近了唇角,风声大得他几乎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见。
“…删了…连同宋安安的部分一起…是,全部……”
……
而在录制现场,程意意填空的速度越填越快。
戴着隔音耳机,两人都并不清楚对方的进度。
也许是程意意错误地估计了月丹的速度,怕对方追上自己,因此,她每次发声时思考的间隔都极短,几乎是上一宫格的答案刚出,又开始填下一宫格了。这意味着,她根本没有时间来验证答案的对错。
又或者,她填得这样快,是对自己的记忆不自信,图像式记忆法本来就充满着不稳定性,也许上一秒她记得很牢,然而在重压之下,紧张的赛场上,没有人能肯定她的记忆依旧准确。
月丹也没料到程意意会填得这样快,他的实战经验丰富,在许多时候,谁能稳到最后,谁就是胜者。所以,他依旧按照自己的步骤,匀速往下填列,不急不缓,面上一派淡定。
两人的差距越拉越大,眼见胜负已定,程意意却停了下来。
她清晰记得自己填过的所有宫格数字和颜色,然而在大屏上一眼记下的题目里,有一个宫格的颜色却在记忆中模糊起来。
程意意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轻轻睁开了眼睛。
她终究还是高估了现在的自己。
在她二十岁的时候,曾经一次性用图像记忆的方式,记下上千个号码,整整一星期。然而随着年龄的增大,人的身体机能总要下降,记忆力也不会例外。即使她已经有意在用简单的方式训练自己,然而这样的方式,根本无法跟记忆大师们系统的记忆训练相比。
座位正对着观众席,她一睁开眼睛,便能看到座位前排的倪茜。
倪茜正拿着手机在看,一抬头,便正对上了程意意的目光。
也许是推倒程意意的事她还心有余悸,此刻又瞒着程意意来了录制现场,没对视几秒,她便心虚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看向一边。
程意意心中一声嗤笑,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她的智商遗传自程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