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茜羽回答得很艺术,“还是老样子。”她没想到这家伙长得挺帅,心里还有几分惊喜。
身边的小丫鬟听她回答,表情黯然地低下了头。
这种故人久别重逢的时刻,那年轻人却表现得客套而冷淡,似乎丝毫没有叙旧的意思,“伯母的信我收到了,既然来了,客房已经给你备好了,你且住下吧。”
这时,一个女郎步履轻盈地从别墅里走了出来,她一身苹果绿色外国纱旗袍,头发烫成时髦的卷,用珍珠发卡高束在脑后。她见了门口的情景,脚步顿了顿,走到那个年轻人身旁为他披上外套,“怎么走得这么急,连外套也不拿上……”
白茜羽心说终于出现了,身裹旗袍的民国美人!她手里捧着外套,又是从家里走出来的,与自己的这位倒霉未婚夫是什么关系一目了然。
问题是白茜羽不认为这是个说话的好时机,下着雨倒也罢了,问题是人家画了口红描了眼线,香气迎风扑了十里,而她刚挤了火车下来,素面朝天的还一身皱巴巴的袄裙,怎么想都矮人一头。
女郎忽然看向白茜羽,眼光里斜挑暗视,好像能说话似的,“你好,我叫潘碧莹,是少泽的表妹。”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表哥,怎么不介绍一下这位小姐呀?”
“这位是虞小姐,来傅公馆小住一段日子。”他轻描淡写地说,然后朝白茜羽礼节性地笑了笑,“舟车劳顿,你先住下好好休息吧。我今天还有些事,失陪了。”
他略略点头致意,然后转身离开,看起来彬彬有礼。潘碧莹却并没有立刻跟上,冲白茜羽笑眯眯地说道:“虞小姐坐这么久车一定累坏了吧?若是身体吃不消的话,少泽卧室的床头柜子里有阿司匹林,是西药来的,你可以吃一片。”
白茜羽心说阿司匹林能当晕车药吃我真是信了你的邪,你还不如说“我最近老是掉头发你新婚睡床的时候记得打扫一下”好了。但她没有回答,只是矜持地点了点头,就往别墅里走去了。
虞小姐碰见潘小姐自然是会自卑自惭的,可是白茜羽并不会,她甚至还有点嫌弃对方的香水选得不到位,前调太甜,喷得又浓,像是坐台的。要不是她顾忌着以前虞小姐的人设早就开喷了。
丫鬟替她提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走过潘碧莹面前时还冷冷地哼了一声,这才跟着一同走进别墅里。
一进别墅,映入眼帘的就是高高悬挂的水晶吊灯,似乎还怕不够亮似的,下人拉亮了淡黄流苏绸罩的台灯,门内的世界都被笼罩在炫目的白色光亮中。灯火辉煌的大客厅中,留声机里放着曲儿,咿咿呀呀地唱着“毛毛雨,下个不停”……
处处都是没见过的西洋景儿,丫鬟的眼睛不知该往哪看,心脏砰砰直跳,只好攥着白茜羽的衣服怯怯地缩在身后。
迎面一个大约四十多岁的妇女走了过来,身穿高领长旗袍,盘着发,脸上虽带着笑,但目光里却带着几分矜持之意,“虞小姐,傅少吩咐过了,如果您来了一定要好好招待的。您这一路过来想必是累坏了,我先带您去房间歇息吧?”
“有劳,怎么称呼?”白茜羽礼貌地点点头,另有仆役过来,接过丫鬟手里的行礼。
“叫我一声舒姨便好,是公馆里头管事的。”那妇女在前头领路,“您小心台阶。”
小环四处张望,小声感叹,“这房子怎么这么亮堂。”
舒姨却听到了,“是因为屋子里装了许多电灯,晚上也可亮如白昼。这电灯啊,是西洋人所制,不需要火折子……”她自觉比这个乡下少奶奶不知见识高了百倍,心里很是看不上,却好歹也知道尊卑,不好太过卖弄惹人不快。
白茜羽的房间是二楼的套间,他们还没有成婚,自然不会住到一处去。不过尽管是客房也已经十分宽敞了,脚下铺着提花长绒毯,中间摆着一张四柱垂纱雕花床,床头柜上的罗马式花瓶里插着新鲜的紫罗兰,祖母绿丝绒的窗帘系着,白色的纱帘外是小小的露台,整个房间散发着淡淡的好闻香气。
“打扫得很干净。”白茜羽的一句称赞让舒姨脸上扬起笑容,却也暗自嘀咕这个乡下来的少奶奶似乎养气功夫不错,用本地话说,那丫鬟都惊得“弹眼落睛”了,这个虞小姐却眼皮子也没眨一下,只是夸打扫得干净……听起来好像别的没什么值得夸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