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之上,铸铁雕花的壁灯光线昏暗, 一排落地玻璃窗外, 是千点帆影、万种风情的黄浦江。
“美人儿, 别走啊……”
孔潜追了出来,看到了走廊上正走向电梯厅方向的白茜羽, 拖长的尾音令人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 “说好了要陪我喝红酒的嘛,哼哼这回我可不会让你再逃掉了……”
“别叫我美人儿。”白茜羽看也不看他,只是冷淡地快步往前走着。
“那你喜欢什么称呼?”孔潜紧追不舍地说, “小可爱?小甜心?或者……‘angel’怎么样?哈哈哈哈哈,没错,就是这个了,甜心天使?喜欢吗?”
“给你一个警告, 别跟我走得太近。”白茜羽拍开他试图搭上肩头的手。
孔潜忽然一把拽住她的手,猛地将她推到墙上, 眼神中露出几分残忍, “我也给你个警告——别他妈把小爷惹火了!你以为长着一个好脸蛋,谁都得追着你屁股后头转, 是不是?小爷我偏不吃这一套!”
白茜羽愣了一瞬间,随后反应过来了, 视线缓缓下移, 最后停留在地毯上的某处。
“傅少泽愿意捧着你,爷可不爱犯贱!”他舔了舔嘴唇,有点狰狞的样子, “你到上海滩打听打听,没有我孔潜得不到的女人!就算当街杀了个巡捕,也没人能拿我怎么样!妈的,什么怜香惜玉,再清高的到了床上不都是一个样!到时候你叫得越大声,爷就越高兴!”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子,放低了的声音中带着阴狠的威胁,“小美人儿,别给脸不要脸,乖乖的给爷好好玩一晚,爷就饶了你,明白了吗?”
外滩,钟声敲响。
八点整。
铛、铛、铛——
后背抵着墙,白茜羽看着近在咫尺贴过来的人,目光微眯。
拐角处,一个人影猛地扑了过来!
正是那个杀手!他一直守在电梯厅的转角处!
“砰”地一声,外面放起了烟花,绚烂的花火映在玻璃窗前。
说时迟那时快,白茜羽突然电闪般伸手,一撩旗袍拔枪,上膛,举枪,枪口连闪,一连数发子弹全打中那侍应生的身上。
轰!
烟花升至最高处,然后拖着飞星坠落。
鲜血从西装马甲上渗出,他倒在地上,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甚至没有发出多大的声音。
几声巨响炸得孔潜耳朵嗡嗡作响,刚才子弹擦着孔潜的身边飞过,他整个人都懵了,傻乎乎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她正缓缓收回冒着青烟的枪,微微偏过头,面无表情地揉了揉手臂。
“我说过别叫我美人儿,我他妈不喜欢。”
说完,她向着不远处那个倒在地上的侍应生走了过去。
他还没死,刚才她没有一枪打中要害,但已经让他失去了行动能力,只能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
“啧,枪法真臭……”她说了一句,然后是“砰砰”两声,她又朝着那人心脏处补了两枪,结束了他的生命。
弹壳掉在长绒地毯上,一朵金色的烟花在漆黑的夜空中炸开,映得她的侧脸和发丝微微发着光。
就此,这一幕如梦魇般深深印在孔潜的瞳孔中,再也无法忘记。
……
九霄厅中。
“烟花好美啊,是不是,爸爸?”
傅毓珍站在沙发背后,仰头望着落地窗前的璀璨花火。
坐在沙发中的傅成山也望着这一幕,有些浑浊的眼球中,映着万千色彩,他却好像丝毫不为所动似的,只是沉声说,“傅少泽呢?这小子……只知道在下头玩,一点都不懂事!”
此时,他的语气没有了平时在傅少泽面前时的严厉,只是带着老人那种对于后辈的无可奈何,自顾自地嗟叹着,“以后,我不在了,偌大的傅家留给他,他该怎么办……”
“丹心……呵,少泽会长大的,他年纪还小。”说到那两个字时,傅毓珍改了口。
“要是梦婉嫁进来,能帮衬帮衬他就好了,她是个聪明的孩子,有主意,沉得住气……”傅成山有些遗憾地感叹了一句。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笃笃地敲门声,傅毓珍笑了笑,“应该是送蛋糕的来了。”
“我又不爱吃那些西洋人的甜腻玩意。”傅成山嘟囔了一句,不过既然都送来了,他也没有出言拒绝。
厨师低着头,推着餐车无声地走了进来。餐车上的蛋糕罩在银质的食品罩之下。
他走得很慢,很慎重,直到餐车推到老人的身前。
在傅成山与傅毓珍的注视下,他伸出手,缓缓揭开食品罩。
蒸汽扑面而来!
当带着米面清香的蒸汽散去,一个红灿灿、圆鼓鼓、香喷喷的巨大寿桃赫然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那寿桃足有一个皮球大小,桃尖红润欲滴,中间是个喜庆的“壽”字,周围用芹菜汁面皮缀着绿叶,形态逼真,好似那王母宴上的蟠桃。
傅成山一呆,“不是说生日蛋糕么?怎么是个……寿桃?”
厨师紧张地抹了把汗,低着头看着脚尖,但脸已经涨红了,“是傅家大少爷安排的!他说蛋糕太甜,吃了对身体不好,让我们换一个寿桃送过来……”说着,他的语气有些赧然,“我、我平时是做西点的,第一次做寿桃,要是味道不好请您多多包涵……”
“……”傅成山看着面前的寿桃,张了张口,紧紧绷着的法令纹似乎在此刻都松开了。
窗外,今夜最大的一朵烟花骤然冲上了最高处,仿佛照亮了整个魔都的天空。
……
烟花在走廊的窗前绽放。
血泊在侍应生身下蔓延着,将提花地毯染成更深的褐色。
腥甜气息涌动的走廊上,白茜羽回过头,看向孔潜。
“噗通”一声,她吓了一跳,原本在那儿的人已经不见了——孔潜一下子瘫软在地,浑身抖若筛糠,脸色惨白,好半天才吐出一句,“我、我什么都没看见……别、别别别杀我……”
白茜羽朝他缓缓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孔潜像个惊慌失措的兔子似的往后弹去,可是后面就是墙了,他抵着墙,四下看看,没有人经过,他绝望地摇着头,“我不想死,不要杀我……求你了呜……”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白茜羽走到他面前,蹲下身。
“重新介绍一下吧,军事情报调查处,白茜羽……嗯,上海滩人送外号‘毒手无盐’。”看着面前瑟缩着的青年,她似乎是觉得很有趣,于是笑了一下,“别担心,我们一向是对外不对内的——虽然我也不是很确定。”
孔潜恐惧地盯着她,急促地喘息着,就见她伸出纤纤玉指到他的胸口处……拈起那只插在衣袋里的玫瑰,轻轻嗅了一下。
“有机会的话,我会去您的家里品尝红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