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不亮时陆乘风便起了,四月的早晨泛着冷意,练武场传来动静。
天刚朦亮,场上的人正在使剑,玄红劲衣随着动作不停翻动,一收一放间招式利落。
谢九霄练了有些时候,额头汗涔涔,一张脸在冷冽晨色中散发着属于少年人的生气。
谢九霄收剑转身,往练武场下走,陆乘风恭敬走近,微垂着脑袋,见他额头汗珠,伸手递去一块手帕。
谢九霄随手接过帕子擦汗,闻到隐约玉兰香,他往主屋走着,脚步停了一瞬,自然无比的迈开腿入内,陆乘风停在门外。
谢九霄解着臂缚,看了一眼门外,似乎不太满意她杵在那,说:“进来。”
得到允许,陆乘风入内,谢九霄慢里斯条将臂缚解到一旁,开始脱劲装,陆乘风眉心一跳,说服自己人在屋檐下要学着低头,心中挣扎片刻,主动上前道:“少爷,我来吧。”
谢九霄没说话,陆乘风吃不准他将自己要来身边是何目的,如今唯一的路便是讨好他,丫环嘛,她虽然没做过,但看过指使过,自然知道该做些什么。
陆乘风垂着眼伸手触碰到腰封,离得近了,这才察觉谢九霄身形不是一般的修长,她颇为生疏解着,谢九霄慢慢配合抬了下手,最后自己换了衣裳。
谢九霄自此都没有再看过她一眼,他换完衣朝书桌走去,背对着陆乘风,陆乘风余光才得以扫过屋内。
这房中摆设极为简单,入门正眼悬挂着一幅竹林笔墨画,画上似乎还提了诗,往左是卧床,两侧珠帘紧束,右边是两列书架,最下面放置皆都是木盒,往上是各类书籍画卷,所有物件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窗户被推开,谢九霄坐在书桌前的交椅上,抬眼看她,说:“陆乘风。”
陆乘风垂眼:“奴婢在。”
谢九霄不觉拧了下眉,表情有些复杂,可陆乘风低着头看不见:“你那夜跟着出乐坊司,想干什么?”
陆乘风小心道:“不敢瞒少爷,我在乐坊司的日子并不好过,傅丹处处针对,我见她鬼鬼祟祟不知何事,想寻她把柄作要挟。”
谢九霄似是笑了笑,身子往后仰,看着陆乘风,眼睛明亮:“你说傅丹欺负你?”
陆乘风答道:“是。”
谢九霄说:“燕京虽离肃北远,但我不是聋子,陆丰膝下一子三女,长女温淑良善,是世家女之楷模,二女陆乘风不识琴棋书画,不会针线女红,却骁勇善战武艺超群,燕京城众人未见其面却常闻其名。”
他目光带着审视,一双桃花眼微微挑起:“你骗人之前好歹花点心思,不然显得我很蠢。”
陆乘风沉默一瞬,端起一张情真意切的脸:“傅丹使的都是些小把戏,我若动手惊动司长,免不了被关罚。”
谢九霄不知信没信,说:“姑且算你说的真话,跟着去可有看到什么听到什么?”
陆乘风眸子无澜,内心却将这句问话反复揣摩,谢九霄是想试探她知道了些什么,还是想从她这知道些什么?
陆乘风摇头:“奴婢当时怕被发现不敢离近,什么也没听到。”
谢九霄神情若有思索,看向窗外,片刻之后又转回来,饶有兴趣问道:“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吗?”
陆乘风目光平静:“知道,谢家。”
谢九霄说:“在这里我动一动手指,你就可以从这个世上无声无息消失。”
陆乘风十指微拢,却不动声色:“我知道。”
谢九霄笑了,说:“你胆子很大。”
陆乘风被这个笑容晃了下眼。
陆乘风从未见过生得这般好看的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因为年龄尚少,加之拥有者的不冷不淡,谈不上多么摄人心魄,却也足够令人一眼驻留,含着少年人的朝气与桀骜,静静凝视着她。
陆乘风垂下眼,没有说话。
谢九霄盯着人看了片刻,确定自己在她身上问不出什么,只好说:“去忙吧。”
陆乘风这才退了出去。
她今日穿着一身质地较好的浅绿色束腰衣裙,这类色系的衣裳最能体现女子的柔美,谢九霄看着她从台阶而下,与十三撞上,二人说了几句话。
戴罪之身,不卑不亢,明明身在困境,却掩不住身上的坦然无惧。
十三进来时就看见自家少爷出神的望着窗外,他神情狐疑:“少爷?”
谢九霄收回视线,起身走到桌旁,十三将洗好的果子端出来:“大公子那边刚送来的。”
这个时节新鲜的果子都不应季,他又挑剔,一来二去便没了胃口,久而久之府上人都知道了,入冬后能送到沁园的蔬果必定是外地来的。
谢九霄捏起一个,说:“哪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