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嬷嬷和玉容带着平安住在隔壁房间,梅雪换了一身侍从们穿的男装,洗漱后坐在窗前为平安写方子。
船依然在往前走,雨却渐渐地小了,淅淅沥沥地敲打着舷窗。
萧彦提了热茶走到门口,看见里面的女子时不由得愣了神。
因为衣服过于宽大,愈发显得穿衣的人瘦弱了些。
可昏黄的烛光下,肤色雪白的女子,依然冷艳逼人。
就像夏日的暴雨过后,白荷花上覆满了水珠,在风中颤颤巍巍,令人怜爱却又不舍得触摸。
眼前的女子像极了一个人,可萧彦一时又想不起来她到底像谁。
梅雪抬头看了一眼萧彦,没有说话,又低下头继续写。
萧彦摸了摸鼻子,坐到梅雪对面给她倒了杯热茶,然后才试探着说:
“梅姑娘,您别介意,沈清扬那家伙虽说恶名在外,可并不真的坏,他威胁你,也不过就是想吓吓你,绝不会做出格的事情,我肯定会保你周全。”
梅雪淡淡地笑了一下,将写好的几张方子整理在一起,然后平静地看着萧彦说:
“多谢萧公子好意,沈公子并没有威胁我,他只是恰好识得我娘的一个亲戚,说只要我肯去成都,他过后便会把那亲戚的住址告诉我。”
萧彦愣住,随即恨声道:
“原来就这么点事,沈清扬这家伙真不地道,害得我担心了好几天。”
梅雪抿了抿嘴唇,垂眸间,一丝冷意滑过眼底。
或许是心情放轻松了,萧彦的话更多起来,他给自己倒了杯茶,边喝边自顾自地说:
“梅姑娘不要担心去成都的事情,我表哥那个人脾气特别好,从来就没生过谁的气,好些老大夫都说,要不是他有这副好脾气,从不动怒,怕是也撑不到今天。”
见梅雪扭脸看向自己,似乎有些兴趣,萧彦更有了精神,絮絮叨叨地接着说:
“先前的蜀王妃是我的亲姑母,生我表哥时难产落了病根,没多久就过世了。
我姑丈虽然不得先帝喜爱,可先帝极疼爱我表哥,所以表哥几乎就是在宫里长大的。
我祖母说,五岁那年的生日宴后,表哥忽然就开始发病,断断续续地咳凑发热,以至于到现在拖成了肺痨。
后来先帝病重,临去前命几个儿子就藩。因为我表哥身体不好,所以我姑丈是又过了两年才来的成都。
人们都说陛下仁德,对我表哥这个侄子极其厚待。”
似是又想起了什么,萧彦握了握手里的杯子说:
“那时候,我祖母心疼表哥体弱多病,又怕王府里的女人算计他,就想再嫁一个萧家的女儿去王府照顾表哥。
可家里嫡出的女孩又没有适龄的,所以我祖母就去求了太后,把我姑母的一个庶出妹妹送进了王府。
姑丈原本不喜欢王妃,可她对表哥极好,就是亲生母亲也做不到她那样,所以现在姑丈对她倒也是敬重的。”
梅雪似乎只对李瑾之的病情感兴趣,听到这里时岔开话题问:
“那些贴身照顾你表哥的人,或者王府里,或者京中曾经可以接触你表哥的人,有没有谁得过肺痨这种病?或者家中有这样的病人。”
萧彦皱着眉想了好一阵,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说:
“我不记得有这样的人,表哥小时候养在宫里,身边伺候的人都是精心挑选的。
后来他病了,姑母又极疼爱他,自然不会让带病的人接触他。”
梅雪点了点头,转眼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说:
“既如此,我们就等到了成都再说,若他不是肺痨,我一定会尽全力医治他。”
萧彦忙起身给梅雪行礼,感激地说:
“梅姑娘,无论您能不能治好我表哥的病,我萧彦都永远记得您的这份人情。”
梅雪起身还礼,却也并没有再说什么。
萧彦走出房间,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夜雨潇潇,烛光昏黄,灯下坐着的女子安静得就像是水墨画中的美人图。
萧彦忽然就想起了表哥李瑾之在王府的书房里读书时的样子。
天亮后,梅雪跟着萧彦下船,沈清扬已经带着人候在码头。
也就靠岸了一个多时辰,他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给张嬷嬷和玉容安排了两个婆子在船上做帮手,找了一个老大夫跟着照看平安,还留下了几个侍从负责采买和护卫。
而且还安排了一个奶娘一路跟随喂养平安。
玉容哭个不停,张嬷嬷抱着平安,看着梅雪也红了眼圈。
梅雪低头,轻轻摸了摸平安的小脸,然后一言不发地纵身上马。
雨过初晴,阳光亮得刺眼。
青衣青鞋的少女纵马飞驰在明媚的春光里,看呆了身后的一群人。
沈清扬斜瞥了一眼萧彦,嗤笑道:
“就她这本事,你觉得不抓住她的软肋,真的能把她带到成都吗?”
萧彦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原本提议给梅雪安排一匹温顺的小马,甚至还想过实在不行,他可以先教会梅雪骑马再说。
十几匹马驰骋在官道上,梅雪自始至终都不落下风,午时在路旁的茶棚里小歇,萧彦殷勤地给梅雪倒茶,笑着说:
“如此赶路,辛苦梅姑娘了。”
梅雪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安静地开始吃饭。
乡间的小店,只有简单的白粥、炊饼和两样小菜,沈清扬和侍从们都吃行李中带的肉干,梅雪只喝粥,偶尔夹两根青菜。
正吃饭的时候,茶棚里面忽然喧闹起来,是一个正在吃饭的孩子突然发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