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无中生有”,是DNA长链对原始细胞的一次“寄生”,这念头很惊悚。
但翻来覆去的思考,方然又想不出其他的解释。
寄生,听起来很不舒服,那么换一种说法可以吗,譬如“共生”就好听得多,但方然却觉得别扭。
按他的设想,没有DNA的原始细胞能独立生存,而没有细胞的DNA,只是一条死的不能再死的化合物;如果不是出于偶然,占据了原始细胞的主宰地位,指挥细胞不断生长、分裂,同时复制了自身,DNA这种结构脆弱的长链状有机体,在严酷的原始海洋里,根本就无法长久存在。
这种关系,如果不算“寄生”,又算什么呢。
没有实验基础,没有完整的研究链条,仅凭冥想,方然就顿悟了一条生命科学的本质陈述,接下来的几天里,在网络文献数据库里查找,访问大学、研究机构的网站,方然才发现,这居然是生命科学前沿的一种共识。
虽然,在主流生命科学界,这一猜想的表述方式里没有“寄生”。
但本质是相近的。
最原始的生命,究竟是怎样无中生有,盖亚的漫长岁月掩盖了一切痕迹,所有的理论都只能是假说。
但所有人似乎都认为,DNA,碱基对的长链,是现存一切生命的本质。
譬如说病毒,此前,方然始终不太明白,为什么这种甚至会结晶的东西,也配称为生命,因为科学界的“生命”定义就是如此,细胞的一切生命活动,本质上都是为了繁衍,而繁衍,本质上则是DNA的复制。
既然病毒拥有活性DNA,在宿主细胞内,可以大量的复制自身,那么它就是生命。
而一旦脱离到细胞外,游荡在环境中,病毒就不显现任何生命的迹象,这时候它算是什么呢,按微生物学的说法,此时的病毒处于休眠状态,病毒并没有死亡,只是在蛰伏,等待下一次与宿主细胞的邂逅。
邂逅,说的多么浪漫,其实根本就是一种“寄生”,方然不禁在想。
病毒侵入细胞,复制自身,这一过程方然早就自学过,也深知病毒是多么恐怖。
通过欺骗手段,病毒的DNA与引物能穿透细胞膜,进入细胞内部,与细胞自身的DNA进行融合,用搭便车的方式,在细胞DNA的复制过程中完成自身的繁衍。
病毒繁衍的速度,根据病毒DNA与细胞DNA融合的位置、功能,有快有慢,但结局却只有一个。
肆意复制的病毒DNA、蛋白质外壳在细胞内完成组装,数量越来越多,细胞功能则逐渐丧失殆尽,最终破裂,解体,无数的病毒蜂拥而出,继续寻找下一个无辜的宿主细胞,开始新的生命轮回……
尺度以纳米计的渺小存在,就这样将宿主毁灭,即便科学,也只能在一旁束手无策。
自从发现了病毒,主流的生命科学界就始终将其视为最原始、最简洁的生命,虽然也有一些反对声音,但长期以来,这似乎已成为了科学界的共识。
方然却对此持保留意见,不过,现在这并不重要。
病毒侵入细胞的过程,毛骨悚然,然而,DNA侵入原始细胞的过程,才真正让方然不寒而栗。
同样是寄生,病毒,无非是让细胞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