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刑部大牢,丰绅殷德就坐在案几上,吩咐督捕司的郎中带着捕快当他的面先审着。
重点就是这尹壮图受了谁的指使,才敢如此诋毁朝政。
可不管怎么讯问,尹壮图就是咬定,前后上的那些折子都是自己的主意,没有旁人指使。
郎中气急之下想要上大刑,却被丰绅喝止。
他说不可效武周攀咬之风,皇上要的是真凭实据!
说完挥手驱散这些郎中、捕快,只留下一名书吏,这书吏还是个新人,前些日子刚招的,才十六七岁的年纪,勉强识文断字。
刑堂里的人鱼贯而出,丰绅向书吏使了个眼色,书吏便走到门口探头观察片刻,才关上了铁质的大门。
丰绅这才搬着椅子走到尹壮图面前,悠悠道:“尹大人到底没吃那红薯,我们刑部的伙食可不太好,没有红薯那种稀罕东西。”
他一提起红薯,尹壮图就想起刚才在崇文门这丰绅殷德卖的关子。
这种可解天下饥馑之忧的好东西,为何就没人种植呢?
一想到这茬,他就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不由问道:“丰大人有何见教?”
言语中已没了刚开始那般倨傲,颇有些求教意味。
丰绅打量片刻,这才接着说道:“既然尹大人不想供出背后的人,那我们就换个话题,继续聊红薯,在崇文门说到哪来着?”
尹壮图脱口而出:“天下种植红薯者百中无一!”
丰绅悠悠道:“对,一来是因红薯不耐储存,这二来嘛…”
他顿了顿,盯着尹壮图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二来,这红薯可抵不了赋税!”
尹壮图毕竟也是宦海沉浮,情商如何且不论,起码智商是在线的。
闻听此言,心中咯噔一下,恍然大悟,大清本就人多地少,有限的土地若是种了红薯,拿什么交租交赋?
再往深处想,朝廷为何不将红薯纳入税赋当中呢?
明知这红薯能养活更多人口,为何呢?
想到这他神情黯然下来,谁不知稻米银钱才是好东西,红薯这种外来的妖艳贱货,不配啊!
天下农户若是都用红薯交赋,难道让皇上天天吃红薯不成?
原来根子还在乾清宫!
尹壮图挺拔的身姿突然委顿起来,失魂落魄道:“错了,是我错了!”
说着竟猛的站起身,表情狰狞,形态癫狂:“从一开始就错了,我还盯着那议罪银,盯着各省督抚贪渎,这不过都是皮毛,是疥癣之疾!
殊不知上行下效,大清,烂在根子啊!”
丰绅闻言,连忙上前捂住尹壮图的嘴,边捂着还边回头看向书吏,关切问道:“都记下来了吗?”
见书吏称是,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笑的有些不怀好意,随即板起脸说道:“尹大人慎言,这等无君无父的话,吾不忍听之!”
说完,他还偷眼看着尹壮图,心说这老头真是个点火就着的直肠子,勾引几句就吐露了心声。
唉,这样的人真是难得啊,坑起来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尹大人,你本来就是个比挟欺公、妄生异议的罪过,顶多也就是秋后斩决,但此话一出,可就成了毁谤君王,这是大逆不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