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败垂成!
“于是什么?”季公子好奇问道。
嵇恒沉吟片刻,重新组织语言,继续道:“于是秦起襄公、章于文、穆、献、孝之后,稍以蚕食六国,百有余载,至始皇乃能并冠带之伦。”
“角群雄而定一尊。”
“以德若彼,用力如此,盖一统若斯之难也!”
“天下之一统,实乃‘势’‘气运’‘天之变局’为之也!”
“然数千年世侯、世卿之局,非一时难剧变。”
“因而......”
嵇恒看向天穹,眼中闪过一抹凌厉。
第二世时,他因泄露天机夭亡,但这一世,他就没想过去匡扶天下。
现在身陷牢狱,半月后就会被坑杀,就算真遭天谴,注定早夭,但他现在也就只能活十五天,早几天晚几天死,对他有什么区别呢?
横竖都一死罢了!
他肃然道:
“因而这场天之变局,就算大秦一统了天下,也依旧不会结束。”
“这场足以影响华夏千古的变局才刚刚开始。”
“大秦一统天下,只是气运为之!”
话音落下,四下死寂。
季公子愣了一下,好似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有点迷糊。
前面嵇恒不是还在夸秦吗?怎么突然话锋一转,就变成大秦一统天下只是运气好了?
一墙之隔。
嬴政跟扶苏不知何时到的。
但两人却是对嵇恒这番话听得清清楚楚。
扶苏脸色陡变,惊恐道:“父皇,此人为六国余孽,对大秦本就怨恨有加,而今死期将至,已是彻底破罐破摔,所以才敢这么口无遮拦,还请父皇万不要把这些胡言乱语放在心上。”
“是儿臣失察,请父皇恕罪。”
嬴政目光微冷。
但并未说什么,他还不至于去跟一个将死之人计较。
他十三岁即位,在位数十年,听过太多咒秦、骂秦、怨秦、恨秦的话了,就是刚才踏入牢狱,四周对自己、对大秦的咒骂之声,又可曾少过?
隔墙。
季公子终于反应过来,面露愠色,拍案怒喝道:“嵇恒,大秦怎么样,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你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是一个罪犯,我让你吃好喝好,是让你给我讲大秦过去的丰功伟业的,不是让你来对大秦评头论足的。”
“你没这个资格!”
嵇恒面色如常,将酒壶揽入怀,仰头倒灌入口。
双眼惺忪道:“你不是让我讲‘战国者,古今一大变革之会’吗?”
“我本来是不欲多说的,只是方才想通了,我命不久矣,又何必去顾虑太多?”
“变革者何?”
“变国家,变治道,变生计,变民众!”
“不过这些对大秦尚过于遥远,因为大秦连这个乱世都未终结。”
“胡说八道。”胡亥愤然起身,满眼怒火。
“胡说八道?”嵇恒摇摇头,神色轻叹道:“你太高看大秦对天下的控制了,大秦眼下只是空有一统之名,并无统一之实。”
“打天下跟治天下是两回事。”
“天下一统之后,新建的帝国必须完成从一个军事国家向文治国家的转变,这也意味着,大秦唯有将关东六国的文化、制度,完成彻底的社会整合,如此才算真正终结了乱世。”
“但大秦立国近十年,现状又是如何呢?”
“黔首未集及旧贵族乱法之事,并未得到一星半点的解决。”
“这难道能被称作终结了乱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