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便是笪羽那如谪仙一般的容颜,紧接着眼前又浮现了老槐那满是褶皱,一脸慈祥,白胡子长长的脸。
这,这能做情敌么?
然而妖主这尊神颜自始至终都未有任何的波动,依旧是拒人千里,生人勿近的模样。
“旧友是谁?”清冷之音又重复了一遍,这一遍宛若催命符。
幻灵只能如实道来:“一颗修炼了九千九百多年的老槐树精。”
“那他是从何得来的?”
“妖主,传闻您这万年来极少出禮域,而老槐才活了九千多岁,与您或许并不相识罢。您怎么会对这个手链感兴趣呢?“
笪羽淡淡地看了幻灵一眼,出声道:“只需回答本尊就好。”
幻灵瞧着妖主不问出个所以然不会罢休的样子,于是弯腰贴近了幽冥湖。散灵阵下蔓延全身骨骼血肉的痛意也没了,可是脑子依然有些昏沉。
于是她将衣袖挽起了一些,手腕上的手链再次露了出来,这次幻灵没有施法隐去它。而是双手伸向冰凉的湖里,捧起湖中的水,竟开始洗手净面了。
立于一旁的笪羽竟也由着她来,丝毫没有怪罪她的无礼,将第一捧水泼到脸上的时候,只听得一声清丽的声音在寂静的幽冥湖面上响起:
”说来也巧,老槐是我化成人形后,见到的第一只妖。也幸好遇到的是他,若是旁的什么妖,怕是我才化成人形,就该被捉了去。那今时今日的我,怕又是另一幅模样了。”
的确很少有妖不忌惮幻灵,也很少有妖不想拥有幻灵这样的灵器。笪羽闻言,一双墨眸依旧看着她,却是不置一词。
“后来,我懒懒散散,不喜修炼,跟着老槐一起住在他的槐山林里。大约百年后,槐山的灵气也因我枯竭了不少,所以老槐不得不带着我搬去其他地方。妖主也知,若是幻灵长久待在一个地方,那里将会灵气枯竭,便容易招来麻烦。”
“也就是那时,老槐拿出了一串手链,也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串,老槐将它送与了我。我曾见他对这这串手链发呆,我猜想许是他什么重要之人送与他的。所以他将手链送与我时,我也不止一次的问过他,是谁送他的。“
”可是,不管我怎么问,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这串手链的原主人是谁。后来问得他烦了,他就道这串手链是他从极北冰渊里捡来的,可醉酒的时候,又说是从凡界捡来的。”
“说来可笑,他一个老槐树精,又怎么可能去得了极北冰渊,凡间倒是有可能。但是两个说法都不一样,他想随便找个说法来打消我的念头,也是有可能的。“
”后来我自知从他嘴里是问不出什么实话的。而这个手链,虽然看着普通,但是我却瞧着极为顺眼,所以便也接受了。“
“也是奇怪,这串手链上有三颗玉珠,每当在我灵气衰竭厉害的时候,就会发出淡淡的绿光。我隐约觉得,是不是老槐嫌我太过懒散,不喜修炼,所以就用它来提醒我好好修炼的罢。”
“以他的修为活了将近万年,已是不易,然而他却不改爱多管闲事的脾气。所以,再后来……”
“后来如何?”依然是毫无起伏的声音,像个没有感情的。
“如何?”幻灵无声的勾起一抹笑,“还能如何,以他爱管闲事的性子和修为,在这妖界又能生存多久。”
她又捧起一捧水敷于脸上,双眸微合,掩下了泛红的眸:“他死了,死在于山下群妖争夺地盘的混战之中。妖元散尽,死的彻彻底底,我都没来得及替他收尸。那一场大火,整整烧了一天一夜,一座山被烧得干干净净,连着多管闲事的他,六魄尽消,尸骨无存。”
语气虽是平静,像是说着跟她无关的人一般。
六魄尽消,尸骨无存,这句说出口时,一双水眸微缩,隐隐之中像是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冰冷的水珠还贴在脸上,寒气入骨,扯出丝丝的疼意。
是啊,哪怕老槐死前没有给她留下一句话,她也知道,他定是想要她好好活下去,要每日勤加修炼不要偷懒。
一双水眸睁开,看着幽冥湖面上映出的自己,嘴角扯了一下,她想笑出声,可无奈好像幽冥湖的水太凉了,嘴角像是被冻僵了一样。嘴角扯出的笑意像是走到一双平静而深邃的水眸里,就掉了进去,了无声响。
笪羽始终静静的听着,亦看到了幻灵映照在幽冥湖的神色,却是没有说话。直到幻灵洒了洒手上的水滴,转过头来看向他,漫不经心道:“所以,妖主,您的问题,我也无法给您一个您想要的答案。若是有一日,您知晓了这串手链的来处,劳烦也告诉小妖一声可好?”
“你难道不知这串手链并非你看到的那般普通?”
这妖主不问妖界之事,但不代表好蒙骗过去。
被揭穿了的幻灵不得不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承认道:“是的,我没有告诉您,老槐曾告诉过我,在危急时刻,这串手链可救我的性命。”
这下轮到笪羽诧异了,她竟然会将这串手链最后的一点用处也告诉了他。
蹲在幽冥湖旁的幻灵,微微侧眸,只看见一身古墨长袍垂在地上,腰间的铜铃铛,随着主人的转身,而轻轻晃动了一下,发出了悠远的声响。
如此近距离的看到这串铜铃,幻灵一时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