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粥合拢册子后又突兀的笑骂了一声。
“大人教训得是。”
丁修讪讪地笑道。
“对了,后边你抽空亲自去上京城外侯着本官那些叔伯出城,另外再单独从本府的账上划去十万两,记得全用银票……”
“那骆瘸子在世的时候,他们对本官倒也不错,逢年过节都来府上探望不说,还时常会给本官带些糕点,蜜饯之类的零嘴……”
“真要算起来,本官那些叔伯在锦衣卫里也没捞到过太多的油水,做晚辈的总不能当真让他们告老还乡后,还为几两碎银发愁……”
骆粥事无巨细的交代着。
“属下,省得。”
丁修闻声也是一字不漏的记在了册子上,听着骆粥私底下说起的话语,心底莫名的升起了一股子温情。
虽说大人过于杀伐果决了些,
可还是很念旧情的。
“他们若是老老实实的出城这笔银子,便当晚辈孝敬给他们的养老钱,若是还有其他心思的话就当晚辈提前给他们上坟烧纸了……”
丁修提笔刚记到一半,
骆粥又喃喃自语般的念了一句。
“大人,还真是……”
丁修听着少年郎那轻描淡写的话语,笔锋也顿了顿,不知为何莫名的总觉得后背隐隐有些发凉。
“都记下了没?”
“记下了!”
“嗯,那今日也就到这儿了,本官还得等个人,你且退下吧。”等到丁修停笔后,骆粥起身挥了挥手开口赶人道。
“大人,下官……”
丁修收拢册子望着眼前骆粥那单薄的身影,和如今众人走后显得空荡荡的骆府还是没忍住叫出了声。
“记住了,若是那帮人当真敢来袭杀本官,本官自有手段留下,你那边也莫要放跑了反贼的一个家眷便是!”
“本官的安危你不必担心。”
“你且把本官交代的事办好便是!”
骆粥随意摆了摆手道,
说罢也不停留径直往后院走去。
“下官,告退。”
丁修一直等到骆粥消失在前堂这才后知后觉的行礼道。
“也是,骆大人这般人物……”
“又岂容我辈庸人忧心。”
丁修说罢自嘲一笑道,
可不知为何脑子里回想起少年郎那单薄的身影竟是和江湖中那些恶贯满盈杀人无数的巨寇重叠起来。
“不,不对!”
刚刚想到这,
丁修又猛然摇了摇头。
“那些大盗,巨寇……”
“想来便是给大人提鞋都不够资格。”
丁修说罢苦笑出声道,这短短不过两日的见闻,对自己的心境却是莫大的冲击,不论是做事之果决,还是下手之狠辣,又或者是胆色之惊人,皆是闻所未闻。
当初自己骑着高头大马,扛着长柄苗刀浪迹江湖的时候总以为世间最恶的人,便是凭借着一身高强的武艺欺行霸市,杀人放火,为祸一方。
如今披上了官家的皮,才晓得那些真正恶人甚至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就能腰缠万贯,让数十万乃至于百万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诚然,
丁修也不觉得骆粥是个好人,以下犯上,排除异己,屠人满门,坐地分赃,这一桩桩一件件比对下来,倒显得自己成了奉公守法的顺民。
可跟着这样的人,却是比江湖更加快意恩仇,毕竟在他执掌的锦衣卫之内可没有那么多的人情世故,说打就打,说杀就杀。
小半个时辰后,
锦衣卫校场内,
“正所谓,恶人还需恶人磨,”
“跟着这样穷凶极恶之人倒也不错。”
丁修望着底下那上千身披蓑衣,头戴斗笠,满身杀气正持刀而立静默候在雨中的锦衣卫精锐缇骑喃喃自语道。